一大早的,蕭天若其實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跑下樓,不過為了打個電話。
九一年,辦個電話完全不像後世那樣方便,還得交一大筆牽線費。饒是蕭天若,也狠不下心給每個辦公室都牽一條線。整個公司只安了兩部電話,一部在余心雨的辦公室,一部在一樓,整個公司的工作人員共用,平日里也有小芳看著。
望見蕭天若狼狽不堪的跑下來,小芳朝公司大門口瞅瞅,沒有外人,躡手躡腳走了過來。「咋啦?」因為蕭天若隔三差五就過來陪小芳侃大山,公司里除了余心雨其實就小芳最了解這個年輕的紈褲子弟了。此時隱約知道了蕭天若的身份,雖殷勤了許多,但也沒有刻意表示尊敬,拉遠兩人的關系。
一貫還算自愛的小芳直往自己身上湊,蕭天若有些沒反應過來。到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對,才趕忙一邊後退一邊狐疑地望著小芳,不知她吃錯了什麼藥。雖然自己理論上的年齡才十四歲,但外表看上去也是個小伙了,這個小芳沒問題吧,跟自己這麼親昵。
套近乎被蕭天若免疫,還是第一次這麼主動朝男人身上貼的小芳也有些尷尬。但想到交通局和建設局的官員對蕭天若阿諛奉承的態度,小芳就咬咬牙,又湊了上來。只是這次吸取教訓,距離控制在平常人不會太反感的水平上。
「怎麼啦?」蕭天若光顧著打量自己,也不回答問題,小芳不得不耐心重復了一遍。
「哦!」甩甩腦袋,將心中的雜念拋出,蕭天若也不管小芳,一邊朝大廳邊上的電話走去,一邊回道︰「沒什麼,說錯了點話,被你表姐追殺。好在我反應夠快,這才活著跑了下來。」
「嚇!」蕭天若不過隨口這麼一說,料想小芳最多笑罵兩句。但沒想到,這小芳竟然配合著表現出一副關心的模樣。「那你沒什麼事吧?」說著,還準備檢查檢查蕭天若有沒有缺個胳膊,少只腿什麼的。
「不不不,你今天沒事吧?」將想要扒自己衣服的小芳扯到一邊,蕭天若上下打量了兩眼,總覺得她今天有些古怪。「你不覺得,你應該擔心的是你表姐嗎,我能有什麼事。」
「這樣啊……」見自己主動套近乎,蕭天若卻對自己產生警惕,暗罵自己怎麼這麼弄巧成拙,小芳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你是要打電話嗎?我在一邊听著也不方便,我先回前台吧。」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戰略,跟蕭天若說了聲,小芳便又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直看得蕭天若渾身發毛,才戀戀不舍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有古怪!」蕭天若眼楮只要不瞎,就該發現小芳今兒對自己的態度和以前很不一樣。但蕭天若怎麼也不會想到,讓這個小姑娘改變對自己態度的原因,竟是昨日兩名「跑腿」的對自己的態度。坐在電話機前,蕭天若琢磨了半天,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余心雨要求小芳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試探自己。或者更陰險,就是要讓自己犯錯誤!
想到這兒,蕭天若偷偷朝前台那邊看去。發現小芳還在時不時朝自己這邊打量,一不小心四目相對,小芳含著濃濃春情的目光讓蕭天若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太要命了!虧得余心雨直是讓她的表妹來勾引自己。要是她自己親自上陣,這架勢,自己可按捺不住。」竟然奇跡般地想到,余心雨這麼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就這麼忘記了一邊「盯梢」的小芳,蕭天若笑著拿起電話。
敏銳地捕捉到了蕭天若臉上蕩漾的笑容,剛剛才遇到挫折的小芳登時覺得柳暗花明。「有戲!這個紈褲公子並不是不喜歡自己,只是年紀小,不好意思罷了。瞧瞧他偷著樂的樣子,還真可愛!」要是蕭天若再多點警惕心的話,就會留意到,小芳此時托腮盯著自己的眼神,是多麼的危險。只可惜,咱們的蕭公子此時,正忙著考慮怎麼跟自己的母親解釋辦公司的事情呢。
蕭天若其實也明白,事情弄到這一步,東明那邊自己的家人不可能還蒙在鼓里。而蕭秉德沒有追殺到漁陽來,說明自己做的事情沒有觸到火線。可這並不代表,自己就可以掩耳盜鈴,假裝他們都不知道。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條定律,在面對家人的時候,完全需要顛倒過來。
「臭小子,還知道打電話回來呀!」听到電話那邊兒子的聲音,吳英心情不錯之余,也沒忘教訓教訓這個比丈夫還不著家的兒子。
面對母親的關心,蕭天若能說什麼呢。只能一邊賠禮道歉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能每天打電話回去,一邊說著好听的,媽听聲音又年輕了,上次出門別人把母子當成姐弟,下次別被當成了兄妹之類不著邊的話。
「得了得了,你打電話給我,就為佔用我工作時間,來听你在這兒鍛煉口才嗎?」前面听著還听開心,可蕭天若越說越不靠譜,吳英也沒有再听下去的心思了。作為對兒子說好听的話都說不好的懲罰,吳英雖然明知蕭天若打電話來的目的,卻故意不提,讓蕭天若好一陣為難。
「媽,其實打電話過來,出了問候一下你老人家,還有就是……」雖然明知吳英不會責難自己,但瞞著父母惹出這麼多事,蕭天若又代入兒子的角色,跟吳英解釋起來,不免有些難以開口。
「怎麼?!剛剛還是姐弟,現在就成老人家我?」隔著電話,雖然看不到蕭天若此時的為難表情,但這並不妨礙吳英奚落一下這個唯一的兒子。「我看你這個小子,最近是真學壞了。別過些天,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媽。說得倒是像模像樣,等你爸忘了王巧的事情再回去。說到底,還不是不想天天回家面對你爸還有我這兩張老臉……」本來,只是為了給兒子些教訓,故意嚇唬嚇唬他。可沒想到,多日未見兒子的吳英竟越說越控制不知,最後竟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一邊抹眼淚,一邊痛訴兒子不孝。
听到電話那邊傳來吳英的啜泣聲,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繼承了這個「蕭天若」的記憶與身體,骨肉相連,蕭天若還是忍不住的心疼、自責。可隔著長長的電話線,蕭天若也沒有辦法上前安慰自己的母親,只能不住的道歉。弄到最後,自己眼眶也開始發霧。
「成了,你小子也別假惺惺的安慰我了。要是真認你這個媽,你的‘正事’忙完之後就回家來看看。別再拿你爸做借口了,你爸又不是洪水猛獸,能把你生吞活剝了?你打這個電話過來什麼用意我也知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件事,原則上,你爸跟我都是支持的。但是因為你年紀小,希望你能把握好個度,量力而為。就是這樣,我說這些也不是要教訓你。你只要記著,不管出什麼事,你爸媽都是你的後盾,你的避風港……哪個父母不想自己兒子有出息呢,兒子你這麼大,就曉得好,你爸嘴上不說,可每次提起都是一邊罵,一邊一臉得意。喂,兒子,兒子?」更年期女人的通病,說起話來就每個收攬,尤其電話這邊還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可說了半天,突然發覺蕭天若應答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吳英才不得不停下來。
「啊,媽,你跟爸都要保重身體啊,我會想你們的。」差點就睡著了,被吳英的詢問聲嚇得猛地爬起來,蕭天若趕忙回道。
「想你頭!一大早的,就這麼瞌睡連天,晚上都干嘛去了。你還在長身體,正事重要,身體更重要。快去睡個回籠覺,你爸那邊你就別打電話了,還是我來說吧。」雖然蕭天若听著她的嘮叨打瞌睡顯得有些不夠尊重這個母親,但吳英卻沒辦法對自己的兒子生氣。
跟電話那邊的吳英又問候兩句,蕭天若掛上電話後,不免長嘆了一聲。可正準備感慨點什麼,卻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為之籌備了這麼久的事終于進行到最關鍵階段了,雖然表面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蕭天若心里的緊張不足為外人道。晚上休息不好,這會兒是真困了。跟小芳打了個招呼,蕭天若也顧不得剛剛才跟余心雨鬧了,扶著扶手就走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