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蘿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就像當時來城主府一樣,簡簡單單,不帶一點猶豫。茉莉沒有來為她引路,她也清楚茉莉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對自己的監視已經結束了,那便沒有再客氣的必要。
她穿過走廊,諾大的庭院只有偶爾傳來的小鳥叫聲,嘰嘰喳喳,打破著初春的暖意。她走的很慢,每穿過一道門心里似乎都在期待什麼,這種期待讓她心中閃過一絲警覺,她是不是瘋了?還是有些過度敏感?
她已經看到城主府朱紅色的雙開大門,門上兩個碩大的銅環閃閃發光,木制的門拴緊緊地咬合著木槽,凌蘿卻在想她的力氣能不能搬開那栓子。這整個府邸都太安靜,安靜到她能如此清晰地听見自己心中的混亂,這讓她非常的不爽。
「凌姑娘請留步。」
龍井茶一般香醇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凌蘿沒有動,她的眼楮直直地看著前方,連睫毛都沒有眨,也許她是幻听了。
「在下有一事相求。」
她這才慢慢地轉身,南宮清臉上的如釋重負一閃而過,讓凌蘿幾乎覺得是她的幻覺。她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會有一種溫暖的熟悉感,好像在他身邊就會沒有煩惱,這個人是不是有著太陽的特質呢?
凌蘿眨眨眼楮,星子的光芒在她眼底閃動,那麼清澈透亮,南宮清舉起手中的光隔朝她晃了兩下。
「姑娘真人不露相,這副畫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凌蘿淡淡地笑著,對他的夸獎,自己心中有根喜滋滋的小芽正在奮力想破土而出,而她用盡全力制止了。
「城主過獎了。」
她疏離的態度與昨夜喝茶的時候有著明顯的區別,南宮清的呼吸慢了半拍,這種局促他很多年都沒有過了。
「在下有一位朋友,他正在尋找一位像姑娘這樣的人,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興趣和他一起工作。」
「工作?」凌蘿的聲音中有些諷刺,她察覺到控制不了自己,「城主不怕我對他有什麼不利麼?畢竟我有可能跟那位臭名昭著的郁金香有什麼關系。」
南宮清溫柔地笑著,往前走了兩步,和凌蘿之間只有半臂的距離,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傳來,凌蘿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這種味道不是燻香也不是檀香,只是一種類似茶香的味道,大約是他經常飲茶而致。她想往後退,但是腳像在地上生了根,無法動彈。她只能將頭低下去,死死地盯著地下的青石路面,恨不得將上面有多少條紋路都數個一清二楚。
「凌姑娘。」
帶著龍井香氣的聲音有著奇特的魔力,她剛才有些委屈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平和起來,突然間覺得自己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南宮清絕無可能是個壞人。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安靜地坐在他的對面,愣愣地看著南宮清的笑意,听著他柔和的聲音,她有些恍惚,突然發覺他的聲音真的能夠讓她焦躁的心情平復下來。
「凌姑娘?」
「呃,」她眨眨眼楮,從自我分析中醒來,「什麼事?」
「剛才我說的事情你覺得如何?」
「您是說要我去做雅韻大人的助手?可是我不是光宿,能對他有什麼幫助呢?」
白雅韻,南宮清的摯友,光宿中的祿存,專門負責為光宿制作衣物飾品。這份工作應該說十分適合凌蘿,她有服裝設計的背景,能夠畫出精確的設計圖,可是她奇怪的靈力一旦暴露,會不會又引起別的問題呢?況且,白瑩最多三個月後就回來,到時候她如何退出這份工作呢?
「他正在為天宮掌門制作一樣東西,但是制造的過程及其復雜,他一個人有些難以完成。所以他希望我能夠幫他找一個具有非凡創造力的人協助他完成這個任務,而我覺得你十分適合。」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听,像潺潺的流水,听在她耳朵里面像是一場精美絕倫的音樂會。
「我沒有靈力,城主大人應該看得出來,這樣的我能做什麼呢?」
「具體做什麼,雅韻沒有說過,不過他說過無論這個人是不是光宿都無所謂,只要有創造力就行了。」他說話的速度不快,語調總是控制的很得當,讓听的人十分享受。「我看到這幅畫,便覺得就是你了。」
「非凡的創造力?」凌蘿一動不動地盯著南宮清看,覺得他的笑容真是十分的迷人,「城主是從哪里看出我有這個特質的?」
「這幅畫,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手法,可見姑娘自己十分有見解。天音閣從來沒有人用過這種描繪方法,姑娘自己獨闢蹊徑,難道不能稱得上是具有創造力嗎?」。
「你……真的不懷疑我了?」
南宮清臉上的笑意消了一些,凌蘿能听出他語氣中的誠懇,「我非常抱歉,對于之前的事情,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對你有戒心的。」
凌蘿反倒舒了一口氣,不管南宮清對她有什麼想法,至少他誠實地告訴了自己,她為這個感到有些莫名的高興。
她笑著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見她的笑容多了些暖意,南宮清的心情也不自覺地輕松起來,「不過希望你能理解我所處的位置,這是我的責任。」
「如果我不理解呢?」凌蘿俏皮的反問讓兩人都吃了一驚,南宮清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和他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了,而凌蘿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身體里面是不是住了另外一個人,不然為什麼會這麼不正常。
南宮清反應過來輕笑,端起茶碗,做出敬茶的姿勢優雅地道︰「那在下只好以茶代酒,向姑娘請罪。」
凌蘿咯咯地笑了起來,自從她穿越以後,這是她第一次發自肺腑地開心地笑。南宮清貴為一族之首,他做什麼都是可以被理解的,更何況他做的事情有理有據,與凌蘿這個陌生的姑娘萬沒有道歉之說。可是他說了,而且說的心甘情願,說的快樂無比,他心中沒有半點不樂意,反而有一種真誠的歉意,他確實不希望凌蘿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不快。
他的眼光停留在凌蘿顫動的身體上,她看起來很瘦小,但是眼楮卻很有力,透明的能夠看到深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腦海中晃過,他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好像八月里突然到來的雷雨,毫無征兆。
凌蘿敏感地捕捉到一切,她的笑意停在嘴角,南宮清此刻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說不上來的悲涼,像是做了某件十分不該的事情一般,可是他始終在笑,只是這時笑的十分難看。
「抱歉,凌姑娘,今日我們就談到這里,好嗎?」。
凌蘿順從地點點頭,走到門口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見南宮清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美麗的雕塑,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她有種回去的沖動,好像這樣的情緒出現在南宮清的身上是十分不應該的,她覺得應該馬上弄清楚這件事情,可是又好像有些唐突,她轉動的雙腳又轉了回去,最終還是踏出了有些古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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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姑娘,你能不能幫我找些書來看?」
茉莉詫異地望著她,似乎這是一個讓人十分不解的要求。「書?」
「呃,是的,隨便什麼都可以。」
「請姑娘稍等。」
不到十分鐘,茉莉穩穩地捧著一個四十厘米長的漆木黑金盤,盤上看過去大約有五六本書的樣子,都是用粗白棉線縫邊,電視上面那些古代書生們看的書差不多。
「不知道姑娘喜歡看什麼,所以奴婢擅自做主各拿了一些。」
「謝謝你了。」她有些期待地接過來,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深藍色的封面上整齊地寫著幾個字,果然根本不是中文。
「這本西羽堂,是現在市面上頗為流行的小說,丫頭小廝們休息之余都很愛看。這本是須臾史記,從開始到現在的歷史上面都有記載,當然地冥間的就沒有了。這本是全詩錄,天音閣優秀的詩詞都收錄在里面。」
凌蘿有些郁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還是讓她有些許的挫折感。可她沒消沉多久,就微笑著將書還給了茉莉,「謝謝你了,不過,能不能幫我找點認字的書來?」
見茉莉又是一種吃驚的神色,凌蘿有些想笑,這個女孩雖然總是對自己不客氣,可是她卻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是個單純的好姑娘。
「我想學認字。」
「學認字?姑娘要怎麼學?」
凌蘿拉過茉莉的手,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當然是跟你學。」
「跟……跟我?」
凌蘿不知道這姑娘究竟為什麼對她有些莫名的敵意,依她的猜測,大抵不過是為那新月一般的南宮清。從她的談吐來看,應該是受過十分良好的教育,而且如果不是南宮清十分放心的人,他是不會將監視的任務交給她的,所以她絕對會有這個能力的。
「姑娘,您是主子的貴客,只要您向主子開口,主子一定會給您找來最好的夫子的。」
凌蘿平凡的五官很沉默,星子一般的眼楮眨眨看著她,嘴角有著一種堅持的笑意。她不會去找南宮清,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于南宮清不同尋常的態度,她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要冷靜一段時間。「不,茉莉,對于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老師。」
她的臉在一瞬間迸發出一種強勢的光芒,讓茉莉畏懼地低下了頭,下一刻再看上去的時候凌蘿似乎又恢復了平凡無奇的面孔。
「茉莉,你才華橫溢,願意將它們這樣就埋沒嗎?」。
她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以為凌蘿有讀心術一般,怎麼會在知道這些她自己的瑣碎小事?這些東西可能連城主大人都不知道。
凌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小說一一翻看,「很明顯這些書是你自己的,我知道城主的書房不是誰都能隨便進去的。相比起這本小說,其他幾本要舊的多,你平日里當然比較偏好這幾本,所以你不僅認字,而且從你的談吐來看,修養絕不低于大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