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裹著半舊的落地灰色外袍一路疾行,凌蘿在無魂谷的這半年,幾乎天天與夜玉寒交手過招,即便後來狼王打開了她的光鏈,她也未曾召喚出靈力與夜玉寒對抗。雖然她並不完全能猜透夜玉寒的目的,但是至少體能鍛煉與她並沒有什麼壞處,更何況能踫到夜玉寒這般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也算是她的運氣。
一路行來,她臉不紅氣不喘,與夜玉寒之間總是保持著三步開的距離,絲毫不落下風。走出蝶骨之林,果然一路無險,別說暗宿就連個活動的生物幾乎都看不到。凌蘿開始還在犯嘀咕,走的遠了才猛然反應過來,那天夜里在林子中听到的恐怖聲音,只怕是那蝶妖幫夜玉寒清理了周圍的敵人,莫怪當時他說不用擔心暗宿的埋伏。
這蝶妖究竟是何許人?夜玉寒的實力已經是深不可測,而他都需要借助蝶妖的幫助,才能夠安然順利的到達歌淵城。就算暗宿們良莠不齊,退一萬步說此次來到這無魂谷口的都是些廢物,可他們也是經過嚴格的訓練挑選出來戰士啊,而這些人在頃刻之間便成了蝶妖的手下敗將,回想起那天的慘叫,她便毛骨悚然。
走出蝶骨之林,一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小道延伸向遠方,地冥間並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灰暗冰冷,相反的這里的自然景色甚至要比天音閣的更加有親和力。天音閣就像是一座華麗高貴的皇宮,無論是主城亦或者是鄉鎮,房屋的建設和綠化都有著嚴格的規格,雖然美麗但是卻少了那麼一點人情味。而地冥間卻恰恰相反,至少現在坐落在他們眼前的這座城鎮是隨意的。
村子被一片不足兩米高的石頭城牆護在中央,城外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畫出城鎮的輪廓,走近看去小魚們灰黑色的腦袋把水邊擠的滿滿當當,不斷激起的波紋像是調皮的水精靈在水面跳躍,四五個調皮的小孩子圍在橋頭,笑嘻嘻的朝水里不停的扔著面團。他們身後不過十幾米的地方就是一個約三米高的圓形拱門,拱門的正中掛著一個長方形的木匾,凌蘿依稀能夠辨認出上面三個龍飛鳳舞的字應該是曉月鎮。
「先生,我們就這樣進去嗎?」。
夜玉寒放慢腳步,看著身後從不同方向匯聚而來的三條小道,各色人群絡繹不絕,點頭道︰「無妨,這個鎮子並不排斥外族人。你看,剛剛進去的三個人就是我們這般打扮,在地冥間這是鬼族的標志。」
凌蘿雖然點頭表示贊同,心里卻犯了嘀咕。照這般說來,所有人都不能看到鬼族之人的真面目,那如何來確認這裹在披風中的就是真正的鬼族人呢?比如她和夜玉寒,不就是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先生,這曉月鎮不是妖族的城鎮嗎?」。
「是。」
「那為什麼他們不像歌淵城的人一樣,拒絕他族之人?」
夜玉寒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見凌蘿也會意的把頭上的紗帽穩了穩,這才放心道︰「因為歌淵城的皇族,手中握著重要的秘密,為了避免千年前的慘案再次發生,他們才會閉門拒客。而普通的妖族人不過是愛喝點人血,除此之外與其他四族沒有什麼不同,四族之地出產的糧食各有長短,若是不互通有無,是沒有辦法生活下去的。」
他話音剛落,凌蘿踏上木橋的腳停在空中,生生收了回來,他們兩人站在河邊,一高一矮,雖然蒙著頭卻意外的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這倒是要感謝後天就要舉行的月舞節,不僅妖族之人齊聚一堂,就連其他三族的人也有不少趕來湊熱鬧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僅有他們這般包裹如粽子的,還有個頭巨大進城門都要彎腰的獸族人,誰有心思去注意這兩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灰色身影。
「等等,你剛才說喝……人血?」
凌蘿小心翼翼的把最後兩個字說出來,眼楮幾乎瞪成圓球,她很懷疑自己听到的內容,她穿越的這個世界不止有光怪陸離的怪獸仙人,還有西方小說當中才會出現的吸血鬼?
「對。」
「那我們這些人去城里,豈不是羊入虎口?」凌蘿抓著自己的領口,上帝保佑,她寧願死也不願意自動獻身給這些吸血的怪物。
夜玉寒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卻依然是一副永遠的死人臉,「你放心,他們雖然愛喝,但是因為四族之間的協議,至少在城中,是不會對普通人下手的。更何況,他們除了能在黑暗中視物之外,其他的能力根本比不上其他的族群,就算要對他人下手,也沒那麼容易。」
「那他們都靠什麼活命?」
「動物血,妖獸血都是可以的,他們也吃普通的食物。」
凌蘿全身緊繃的神經總算慢慢放松下來,可是她的右手依然緊緊的抓著領口不肯放下,「我不明白,如果是我,這種危險地方,沒事我是不會接近的。」
夜玉寒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被這怪異的事情嚇到了,也不催促,繼續低聲解釋道︰「那是因為妖族自從創世神創立須臾以來從來就沒有做出過什麼傷人的事情,所以其他的族人早就已經忘記他們的這種特質,于他們來說,妖族只是傳說中為創世神唱歌的弱小一族,除了唱歌,他們便什麼都不會了。」
凌蘿瞪大了雙眼看他,夜玉寒話中的隱含之意,她可听的清清楚楚。「你的意思是,其實妖族人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這般遵紀守法?」
夜玉寒從懷中拿出兩塊小腰牌,擋住路人的眼光,自然的塞到凌蘿手中,「不要多問,拿著這塊腰牌。鬼族之人為了避免李代桃僵,每個人的身上都會有這樣一塊證明身份的腰牌,等會過門之時拿出來給士兵看就可以了。」
凌蘿接過手來,這腰牌不過巴掌大小,黑色的木頭發出一陣淡淡的幽香。她對木頭沒什麼研究,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木頭,只覺得拿在手上滑溜溜的,輕的幾乎沒有重量,上面刻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字︰鬼道。
她抬頭看向夜玉寒,本來想問這莫名其妙的牌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如果是鬼族之人的專屬用品,為什麼夜玉寒會那麼輕易就弄出兩塊?可看到他謹慎的盯著城門,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他們的目的是完成那怪人的殺人任務,這些事情她干嘛要想這麼多,總之她相信夜玉寒總不會害她便是。
兩人若無其事的跟著人流走進城去,果然如夜玉寒所說,過城門的時候其他部族的人查都不查便給放了進去,若是遇到凌蘿這般掩蓋面容的人,只要出示那黑色小木牌便也安全的進了城。
街道上擠滿了人群,也許是節日將至的原因,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街上熱情的商販們此起彼伏的叫喚聲,旅人的討價還價聲,孩子們嬉戲玩耍的喧鬧聲,還有少女們清脆如銀鈴的笑聲,一切的一切听在凌蘿的耳朵里面,讓她幾乎感覺不到這里是一個還處在戒嚴狀態的國家。
「這位小哥,請問西胡同往哪里走?」
「走到前面的第二個路口,往左轉,然後走到一家酒館前再右轉就是了。」
「多謝。」
凌蘿跟著夜玉寒在人群中穿梭,雖然她十分想停下腳步感受一下節日的氣氛,可如今她的情況十分危險,若是一個不小心釋放出了體內的光元素,那她和夜玉寒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兩人就準確無誤的找到了指路人所說的小酒館。與大街上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是,這條街道安靜的有些不正常,不僅店鋪都沒什麼人氣,青石板道上也沒有幾個人影,就算是城里的人傾城而出到街上去逛,也不至于冷清成這樣。
夜玉寒走到酒館的門口,半舊的木質櫃台上趴著一個昏昏欲睡的伙計,他穿著一身灰色的短衣,肩膀上搭著一條略微發黃的白色巾子,完全沒有意識到夜玉寒的靠近。
「小二,醒醒。」凌蘿跨步走到跟前,伸手輕輕推了推睡著的伙計,見他一臉迷糊的睜開眼楮,帶著七分倦意的看著自己,輕輕咳了一聲問道︰「請問西胡同的蒙屠戶住在哪里?」
那伙計白了她一眼,似乎在責怪凌蘿叫醒他,卻不照顧他生意,只為了問個無關緊要的人。他繼續趴下去會周公,只懶洋洋的抬起右手指了指不遠處一間灰頭土臉的鋪子,「門口掛香蕉的便是。」
凌蘿禮貌的謝過,轉身跟在夜玉寒的身後準備離開,卻耳尖的听到那伙計低低的抱怨,「今兒什麼日子,這麼多人來找蒙屠戶,敢情都是來找他討債的?」
夜玉寒微頓的腳步表明顯然他也听到這伙計的嘀咕,除了他與凌蘿,還有其他的人也在找這個天宮的細作,究竟是地閣派來的暗宿呢還是天宮的掌門派來的接頭人?無論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他都不願意踫到。
那鋪子上掛滿了黃的發亮的香蕉,有小的,有大的,有青的,有黃中帶黑的,凌蘿見過的各式香蕉,都被一個不落的掛在鋪子面上做成了詭異的香蕉簾子。若是這鋪子是賣水果的,她一定能夠理解,可要說它是賣肉的,這怎麼看怎麼不搭。不僅沒有寬大鋒利的屠刀,也沒有散發著腥味的生肉,更沒有唾沫橫飛滿臉胡渣的屠戶老板,僅僅在鋪子左邊的木架上掛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舊牌子,上面寫著︰肉店。
凌蘿抱著嘗試的心情在半掩的門外探了探,此刻天色尚早,廳中情況一覽無遺。正中一座牌位,看不大清楚牌上寫的是什麼,牌位後面隔著一座輕紗四聯仕女屏風,左右兩邊各放了一溜還算是干淨的太師椅,整個的家具風格與這肉店很是格格不入。凌蘿注意到右邊兩張太師椅似乎有人坐過的痕跡,其中一個的坐墊已經被挪了出來,稍稍一動便會掉下地來。
夜玉寒只瞄了一眼就知道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找到了這個蒙屠戶,而且這兩個人現在就在後屋之中。
「店家在嗎?」。
凌蘿小心的在屋里轉悠著,就算里面是暗宿,他們也不能阻止普通村民到肉店來買肉吧?雖然這個地方看起來跟肉沒有半點的關系,但是至少它的牌子上寫的可是清清楚楚。所以只要她不隨意出招,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
「來了來了!」
洪亮如鐘的聲音似乎就響在耳邊,凌蘿以為說話的人就在屏風之後,可等了半天才听到更加響亮的聲音從後門傳了過來,「誰啊?」
凌蘿往後退了兩步,和夜玉寒一起並肩站在靠近大門的地方,她的右手慢慢的放在腰間,那里是她藏白霜的地方。
男人夸張的絡腮大胡猛的闖入兩人的視野,凌蘿定楮看去,只覺得他就是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團,不僅下巴上面長滿了胡子,就連耳朵下方,人中的地方,都被黑乎乎的胡子覆蓋的嚴嚴實實。他的頭發很短,只在頭上做了個圓髻,一條灰色布帶簡單的纏在上面,眼楮小如綠豆,長在濃黑的眉毛下方,不仔細看還以為他沒長眼楮呢!
凌蘿很快從震驚中緩過勁來,拱手還未問話,那男人便揮手趕人︰「俺今天的肉已經賣完了,如果還要明日趕早。」
凌蘿見他眉間閃過一絲憂慮,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店家莫急,听我說完,我們可是經……」
蒙屠戶大手一揮,用力的推開凌蘿的手,「俺管你是誰,俺店里的規矩大家都清楚,不遵守規矩的人,別想再來我這里買肉,去去去!」
眼見著凌蘿就要快被他推出門外,屏風後面突然響起一聲驚叫,夜玉寒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左手微曲,只等來人上前便要出手。
「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