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如龍井的聲音焦急地響在耳邊。依然溫暖,如同初春的陽光,和煦暖心。凌蘿手掌下傳來久違的柔軟,睜開疲憊的眼楮,浮現在眼前的竟然是熟悉的半舊白色床頂,轉頭看去,幾張熟悉的臉均是放心地對她笑著︰「阿蘿,你終于醒了。」
「我回天宮了?」
南宮清接過白雅韻遞過來的藥碗,俯身小心地扶起凌蘿的肩膀,將碗放在她的唇邊,「是,這里是啞婆婆和你住的東院。」
凌蘿皺著眉頭看著黑漆漆的藥,不滿地將它往外推了推,「沒事,我的身體自己會好的。」
南宮清和白雅韻聞言均是笑了起來,她現在的表情就像個小孩子,嘟嘴撇頭,很是可愛。「鐘磊給你和紅顏吃下的丸子,是有副作用的,你們至少一個月之內是動不得靈力了。所以想要早點康復,就必須要喝藥。我已經給你拿來了蜜餞。喝了之後馬上吃,好不好?」
凌蘿頹然地看著兩張可笑的臉,他們還真把自己當成幾歲的女圭女圭了?她嘆了口氣,伸手接過藥碗,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清羽,你怎麼會在天宮,紅顏說你被掌門罰到龍族霜凝城去了,我與師傅很是擔心。」
南宮清小心地將讓她躺回枕頭上,又替她壓好被角,這才道︰「雅韻通過幽湖直接傳送到了霜凝,當時我被你們三人的模樣嚇壞了。龍王看到你們這般,也只好放了我送你們回來。」
凌蘿了然地看向白雅韻,他一副別扭的表情瞪著天花板,雙手掩在袖中,整個人靠在床尾百無聊賴,他果然是十分擔心南宮清的。
「紅顏呢?她怎麼樣了?」
「她已經被蘇墨師叔帶回巨門宮了,有師叔在,她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凌蘿看著南宮清眼角的笑意,是她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他似乎跟之前不大一樣?說不上來是哪里,依然是一身的白衣如雪,依然是一樣的溫潤如玉,就是眼楮里面似乎多了些莫名的期待和熱烈。
她下意識地將被子拉高了些,畢竟這里站著兩個男人,而玉寒,卻不在。
玉寒,玉寒。凌蘿腦海中塞滿了這簡單的兩個字,但是卻始終不敢喚出口。她害怕。夜玉寒沒有如她所期待一般出現,害怕他最後的背影,她寧願不知道那場戰斗的結果。
凌蘿的回歸在天宮掀起了驚濤駭浪,千萬年的時間中,從來沒有一個光宿如她這般,因為通敵之罪被貶往無魂谷,最後還能全身而退,榮耀而歸。林瓊對她的惡意突然消失殆盡,或許是因為她找回了自己最疼愛的弟子,又或許是因為她的作為讓他的祿存宮在七宮之中大大長了臉,總之,他本想將凌蘿調回最豪華的五院,卻被凌蘿拒絕,她寧願一直留在東院,與安靜的啞婆婆在一起。
因為白雅韻的關系,凌蘿在祿存宮的待遇與之前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過去修補結界的工作早已經不用她再做,與她同時期進來的弟子們哪一個見到她不是點頭哈腰,噓寒問暖,就盼著她能在白雅韻的跟前說上幾句話。
凌蘿越來越喜歡這個職業,雖然最初她與白雅韻的約定是。她不主動要求,白雅韻就絕對不能強迫自己學祿存的東西。可是現在,她看著手下漸漸成形的繡品,覺得自己的生活漸漸充實了起來。
「凌師妹,累了吧?」冉彤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的身後,手里捧著一盞剛沏好的毛尖熱情地遞了上來,「你的手藝真好,這種畫圖的方法,我從來沒有見過。」
凌蘿不是傻子,這冉彤剛開始的時候對自己熱情了兩天,後來看林瓊把自己打入了冷宮,便不再過問。如今白雅韻對自己照顧有加,她便又貼了上來,人類,還真是走到哪里都一樣,無論是地球上還是異界,都是一樣的德行。
「謝謝冉師姐,這都是白師兄指導的好,哪里是我的本事了,師姐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諾大的繡房之中,眾人分散成好幾片,有的聚在一起研究手中的圖樣,有的獨自一人思肘如何將符咒嵌入繡品中。冉彤將手中的茶杯放在繡架旁邊,拉過凌蘿的手,親熱如姐妹。
「我……我想知道白師兄他有沒有……有沒有心上人……」
凌蘿好笑的看著她的手,她與自己沒有熟到這個份上吧?況且白雅韻的心事,干什麼問她,她又不是白雅韻肚子里的蛔蟲。
「冉師姐,莫非你……」
「啊。不,不是我,是破軍宮的一個師妹,她與我素來交好,因為听說白師兄與紅姑娘的婚約本就沒做數,他這些年又長居露約城,我們了解的少,所以托我替她問問。」
凌蘿笑得眼角彎彎,這冉彤,可真是拿她當傻子麼?白雅韻的確有心上人,只是她可不敢說。
「這個我卻是不知道的,白師兄總是跟我談修煉的事情,很少說其他的。」
「阿蘿,你在干什麼!」
白雅韻換下了他的紅衣,與其他弟子一般穿著白色的長衣,怒氣沖沖地沖了過來,「我叫你下午之前繡好這副圖,你怎麼才繡了這麼一點?」
冉彤看著他精致嫵媚的臉,完全忘記向他行禮,也忘記他的怒氣,只是呆呆地看著白雅韻,呆呆地看著他拉扯著凌蘿的袖子,走出繡房。
「哎。你不要激動,我什麼都沒說。」
凌蘿看著他惱羞成怒的表情,這個人怎的這般小心眼,這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要是想說早就說了。
「你說,你究竟要怎麼樣?」
凌蘿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師傅,應該是我問你究竟要怎麼樣,我那日不過一時口快說了出來,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而且,這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清羽身上的衣服都是你親手一針一線做出來的,連踫都不讓我踫,之前你誤會他與我之間有什麼曖昧,還大發了一通脾氣,清羽相信了你所謂的阿黎的說辭,我卻是不信的,你眼中是赤luo果的妒忌,我說的沒錯吧?」
她轉了個身,雖然四下無人,她還是要注意一點,「師傅,我若有什麼歪心思非要等你回來才說?你用點腦子好不好?」
白雅韻如何不明白她說的話,但是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自以為藏得最好的秘密,卻被她知道,他坐立不安,難以入眠。剛才听到冉彤向她打听自己的事情,他腦中便是一片空白,急忙沖了上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你……你不……」
凌蘿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她這個腐女是絕對有良心的,語重心長安慰道︰「師傅,請相信我,我是絕對支持你的。」
「支持什麼?」
南宮清的聲音從宮門外傳來,他的長發依然在腦後束成一個髻,那身白色滾邊的光宿服穿在他的身上卻是別有一番風味。白雅韻是淡中帶艷,淡雅的白色壓不住他驚人的美艷,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而南宮清的白色就像是空中的明月,淡然中帶著清幽,如春風拂面的清香,讓人忍不住想要深吸一口氣去品味。
低頭看著自己,凌蘿頓時覺得自己真是最可憐的小草,旁邊站著兩朵風華絕代的鮮花,她就是想做綠葉都不夠資格。
「阿清,你怎麼過來了?」
「我有些事情想跟阿蘿說。」
白雅韻抬頭看了凌蘿一眼,眼眶中閃過的不知道是警告還是厭惡的情緒,轉身便走,留下凌蘿很是無奈。
「清羽。你剛回來,還是應該多待在破軍宮。宮里的閑言碎語已經很多了,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系給你帶來更多的麻煩。」
已經是盛夏,祿存宮里多是灌木,那些深綠色的葉子在陽光下閃的發亮,郁郁蔥蔥。
「阿蘿,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
凌蘿偏頭看向他,南宮清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仿佛看透了時空,坦然清明。她看見南宮清眼底的柔光,想到離開天宮之前他說的種種,便覺得有話想說,卻又如梗在喉,說不出口。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她面對明德,可以那般決絕又狠心,唯獨對他,竟是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清羽,你……能給我講講那位阿黎姑娘的事情嗎?」。
南宮清詫異地看著她,明亮的眼楮炯炯有神,似乎想要把她看穿。「怎麼突然想要听這件事?」
「嗯,只是覺得能夠讓清羽這般超凡月兌俗的人都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南宮清抬手替她擦去額頭細細的汗珠,招手便起了一陣清風,不強不弱,吹起凌蘿的發梢,悄然帶走了一片暑意。
「她是個及有主見的人,獨立、聰慧、善良。」
「她與我很像,是麼?」
南宮清卻沒有逃避,轉身帶凌蘿走進一座涼亭避暑,看她坐了下去點頭道︰「很像談不上,有時候眼神和笑容有些神似。」
凌蘿決定單刀直入,有些事情快刀斬亂麻。
「你還愛她,不是麼?」
「過去的我愛她。」
凌蘿驚訝他的坦白,最初在露約城的時候,她明白了為什麼他會突然間的冷漠,明白了他會突然間自責的神情,可是現在他卻似乎看透了什麼,眼中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不明白。」
「我對你有情,是生命的一種自然。」
凌蘿微微有些尷尬,她略略偏過頭,不敢再看南宮清爍爍清亮的眸子,她沒想到南宮清會這般直接,將這話挑明了來。
南宮清的聲音悅耳如流水,溫暖如冬陽,讓凌蘿不忍去打斷,「阿蘿,我只問你,倘若你愛的人去了,你痛不欲生,神給你無限的生命,讓你去找他的轉世,可當你找到了他,他卻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你還會愛他麼?」
「自然。」
凌蘿雖然不明白他要說什麼,卻依然斬釘截鐵地答︰「無論他轉世成什麼,無論他記得不記得我,只要是我愛的那個靈魂,我會無數次的重新開始,讓他重新愛上我。」
南宮清笑了,像是一縷清風,吹過山谷,浮起百花。
「可阿蘿,如果他問你,你既然愛過另外一個人,為何又愛上我?」
凌蘿又笑了,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合不攏嘴,「清羽,如果他真要這般問我,我就會直接敲暈了他,把他拖回去入洞房。」
「為何?」
凌蘿笑得開心,突然想到如果紫萱面對徐長卿的三世轉世,都問她這個問題,她大概會直接顯出蛇身吞了他再說。「這問題毫無意義,一個人兩個人三個四個一百個,他轉世再多世,不過還是他,換了一副臭皮囊而已。我若只愛前一世,不愛後一世,那我愛的還是他嗎?只要是同一個靈魂,我一定會第一眼就被他吸引。況且,如果我知道是他的轉世,我不愛才有毛病了,如果他問我這個問題,我會說你與你自己爭風吃醋,你太有才了。」
南宮清心中的重負終于放下,他站在凌蘿的面前,輕輕地拉起她的手︰「阿蘿,我很高興你這麼說。我終于知道,我愛你,不為任何,只是因為我愛你。」
凌蘿的臉騰地就紅了,南宮清一定是吃錯藥了,一下前世,一下表白,把她弄得稀里糊涂,腦袋都忘記要怎麼轉動了。他的眼楮像是最美麗的湖泊,靜靜的,深處卻是幽深如海,吸引著凌蘿無法挪開。想到他為了自己,忤逆師尊,兩次被罰,這般的深情厚誼,她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清羽……這……太突然了……」
「阿蘿,我不想再錯過。有些話,我不想再忍耐,我想讓你知道。」
凌蘿不知所措地看著地面,一圈光滑如鏡的玉石台,她能清楚地看到兩個人曖昧的倒影,兩個白色的身影仿佛模模糊糊地靠在一起,讓人浮想聯翩。
「可是我……」
南宮清松開她僵硬的手,「我今日所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剛才我問你的問題,希望你能夠記住你的回答,將來有一天,如果你想知道,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凌蘿無力地靠在涼亭的石柱上,南宮清認真的表情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剛才回答什麼了?關于前世今生麼?那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腦海中突然傳來一陣震動,熟悉的呼喚讓她猛地站了起來,一個黑色身影模模糊糊漂浮在空中,紫色的雙眼閃動著不明的光芒,像是在壓抑著不明的怒火。「呼喚我,阿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