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啟將準備好的靈丸一個個分配給墨研風帶來的手下。雖然龍族按照掌門的意思出兵,但是由于靈族長老碧無的堅持,這城外的六百余人始終沒有被編入總軍,可墨研風無所謂,天音閣和地冥間,誰勝誰負,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他回頭望去,遠遠的森林里面,夜玉寒幾天前就醒了。
凌蘿守著她的男人,連踫都不讓其他人踫,夜玉寒的白發終于漸漸褪去,恢復了原有的面貌。可是他說的話,卻讓所有人的心都寒了下來。
「人類,自取滅亡。」
恰好圍著他的都是人類,卻沒有人開口問,早知道夜玉寒不是常人,沒想到他會詭異到不是人類。
紅顏最是憋不住話,瞪了一眼,唾沫橫飛,「夜先生,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這一暈不僅讓白瑩房子都沒了,還差點要了蘿卜的命。」
凌蘿摟著夜玉寒的肩膀,讓他整個身體都輕輕地落在自己懷里,她喜歡,他只屬于她的這種擁有。
「听她瞎說,不過你已經兩次這般變幻,我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夜玉寒示意她扶自己起來,伸出左手在空中一晃,墨研風懷中的墨綠星圖就飛到了他的手中。
「七星,沒想到須臾的生死,竟然與你們有關。」
凌蘿扶著他慢慢坐直,「玉寒,我似乎沒有對你說過七星的事。」
夜玉寒盤坐在床,將眾人環顧一眼,低聲道︰「我的預言中,也有七星。諸位都是預言中的人,所以也沒有必要瞞著你們。創世神以八荒神鏡創須臾,你們應該都知道。神尊泯滅之時,將神鏡的力量一分為七,才造就了七大聖境,以這神鏡的力量支撐整個須臾。」
凌蘿微訝,「原來上次瀟霖他們帶走雅韻,是為了聖境中鏡子的力量麼?」
「正是,他們本來是想得到那力量,但是沒有成功,沒有白雅韻,他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碎片的位置。于是他們才把心思放到了極北之地。神尊的遺靈之上,雖然這些靈力普通人無法承受,但是如果將這些靈力強行注入到人類的身體之中,就會造就成絕世的人類兵器。」
白瑩突然回過神來,「你是說,這地冥間的士兵,已經全部都被……」
「是的,他們已經沒有了意識,人類的是不可能承受神力的,即便修行再高也不可能,他們會不停的破壞,一直到身體的極限,然後裂成碎片。」
修啟忍不住往凌蘿身邊靠了靠,想象到那個場面便會讓他戰栗。
凌蘿拿出手帕替夜玉寒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雖然醒了,可是夜玉寒的身體狀態卻一點都不樂觀,整個身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抽空了,單薄地讓她想哭。
「我,就是神鏡。」
墨研風在背後與紅顏斗法的手突然被狠狠捏著,疼得他想罵人。抬頭看去,原來是紅顏已經被這句話嚇傻了。早就忘記自己的手在干什麼。白瑩還算是冷靜,只是微微地皺眉,繼而一臉肅穆。
整個房間只有凌蘿面色如常,原來他是神鏡,八荒神鏡,可那有如何,他仍然只是她的玉寒。她牽著他微涼的手,想伸手拂過他的眉心,難怪他總是如此落寞,滿身風雨像是茫茫雪原上孤獨的狼。
千萬年的時間,他守著這個神尊留下的世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因為某個人而停留,可就是那淡淡的一撇,時間永遠地停止了。
凌蘿溫暖的氣息源源不斷地流過他虛弱的身體,即便不說一語,他也知道他的小狐狸在默默地心疼自己,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顏,他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夜玉寒反手握住凌蘿的手,那麼溫柔,讓她的嬌小包容在自己的廣闊之中。他不想她擔憂,即便他的命已經不長了。
「我的人形是隨須臾善惡之力而變化的,人類的內心太復雜,而且是一種強大的念力。惡意太盛的時候,我的形態也會變化,反應出須臾的力量更替,也就是白發紅眸的我。」
凌蘿感受著他的無力。狠狠地握著他的手掌,似乎這樣便能夠把自己全身的力量全部給他。「玉寒,以後再說好麼?你需要休息。」
她的語氣很平淡,很柔和,但是夜玉寒卻听出了深深的絕望,她察覺到了麼?是了,他的小狐狸總是這般聰慧的,讓他連謊都沒法好好地撒。
凌蘿沒有再守著夜玉寒,她將被子輕輕地替他掖好,熄了燈便慢慢走出院子。這里是白瑩家在城外的另外一處別院,她走到院門的時候,月亮正好升上中天。
紅顏瀟灑地站在門邊,和往常一樣抱著胳膊,朝凌蘿抬抬下巴。
「蘿卜,一個人走可會讓老子瞧不起你哦。」
凌蘿站在原地沒動,扯出笑容似乎毫不在乎說︰「我幾時說要走了?」
「少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就是要走,就跟當初在萬海閣的時候一樣。」
墨研風的身影也在月光下出現,不過卻沒有說話。凌蘿瞟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他跟前,「他們兩個都拜托你了。」
「顏顏我自然會保護,可你放心把他交給我?」
凌蘿轉身。手上的鈴鐺在夜空中叮當作響,「若我不相信你,你連紅顏一根頭發也別想踫到。」
墨研風看著她離去的身軀,單薄卻堅強,他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麼紅顏總是那麼黏糊凌蘿了,這個女人,心藏在了海底,他原以為她總是仗著自己聰明,不大瞧得起紅顏,可原來,她竟然把紅顏一直包在羽翼之下。是他錯看了。
白瑩站在樹梢,吹起葉笛,她的脖子上戴著一串古樸而素雅的玉環。阿蘿,即便你從來不肯與我走的太近,可你托mimi帶給我的東西,我一直戴著,如同你一直戴著我送你的發帶,我知道,你我永遠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你最寶貝的人,我一定幫你守護,等你回來。
蝶妖看著滿身是血的凌蘿,嬌笑不止,仿佛她是一個滑稽的小丑。
「告訴我怎麼才能救玉寒。」
蝶妖妖冶地趴在樹上,長長的青絲在枝椏間飛舞,迷幻著整座森林。「憑什麼告訴你?」
凌蘿背脊筆直,即便腿上和手上被鮮血染紅,全身像是批了一件鮮紅的衣。
幽湖封閉,她飛奔了一晝夜,強行穿過邊境和地冥間的大軍,殺到自己已經不知道數目的敵人,也吐了整整一路。可她依然站地筆直,在這個女人跟前,她絕對不會露出任何弱意。
「憑你愛他。」
蝶妖的身影在空中消失,瞬間凌蘿就被一只巨大的骨頭掀翻在地,她吐掉口中的鮮血,眼前一片漆黑,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倒下去,又支撐著她的雙腿站在蝶妖跟前。
那是一只可以媲美恐龍的巨大蝴蝶,她的翅膀散發著淡淡的香,即便整個身體都是由骨頭組成,可是卻依然美麗無比,就像她的人,可以讓人心甘情願獻上自己的生命。
「我愛他,又怎麼樣,他愛的又不是我,我憑什麼救他?」
凌蘿對上蝶妖閃爍的眼神,她能看到里面的輕蔑和憎恨。即便蝶妖用笑意掩飾的很好,一如蝶妖見到夜玉寒的時候,那漫不經心的笑容里面閃著的喜悅的光。
「你想怎麼樣?我知道你素來沒有交換條件,是不肯幫人做事的。」
蝶妖笑地嬌俏,絲毫听不出她的恨意。龐大的身軀在空中慢慢移動,一點都不笨重反而輕盈優雅。
「我不會要你的命,這只會讓他恨我。」
凌蘿沒想到她會走到自己跟前,恢復人身在自己臉上模了模,「如果我有救他的方法,你是不是什麼都願意做?」
「對。」
蝶妖模著脖子上的黃骨,慢悠悠地說︰「你知道他身份不凡,若不是二十年前割了靈魂給你,他的身體不會這麼糟糕。神鏡是須臾眾生的反應,黑發的他就說明須臾善念尚存,白發的他就說明須臾惡念已大,無法控制。前些日子,極北生變,我便知道出了事,他如今的身體受不得如此強大的邪惡之念,如果要救他,只有一個法子。」
她轉身娉婷地晃著,像是陷入某種恍惚,「他如今只有個形,所有的力量都在聖境之中用來鎮守須臾,如果能夠將他本體的碎片拿回來,還他真身,那麼應該就能救他一命。」
「如果拿了,這世界是不是……」
蝶妖笑得魅骨,一張臉蛋花一般的艷,「沒錯,這須臾就是靠著神鏡的靈力創造出來的,如果失去了鏡子的力量,你說會怎麼樣呢?」
凌蘿想了想,抬頭問︰「謝謝,那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蝶妖搖頭,「不需要,你的選擇就是你付出的代價,我喜歡在旁邊看你痛苦的抉擇,猶豫,到最後瘋狂。」
凌蘿轉身,長發已經及腰,在月光中蕩漾。「不需要猶豫。」
蝶妖伸展身體,妖冶地倚在枝椏上,晃著雪白的腳。「毀了須臾,不僅僅是背負千萬條人命,更是毀了神尊的意志,他不會原諒你。」
「那又如何?天下眾生,與我何干?」
蝶妖倒是沒想到她會如此決絕,「你的朋友們,還有他,都會恨你的。」
「那就恨吧,我只要他活著。」
戰爭持續了三天,凌蘿回來的時候,靈族引以為傲的龍炎樹倒在一片戰火之中,空中和地上,各種顏色的靈力光球呼嘯而過,互相撞擊,強大的爆破聲在森林中回蕩,一直傳到遙遠的天際。天空中,一排排光宿擺開陣法,武曲巨門為先鋒,貪狼文曲做輔助,殺生陣陣,鼓聲隆隆。
可是,戰況其實很明顯,除了暗宿,還有一排排身穿黑衣的士兵,他們僵硬而有力,不僅將橫在中間的龍炎樹扔了出去,並且用自己的身體不斷地撞擊著祿存們結起的結界。這些想必就是夜玉寒說的,已經被注入了神尊靈力的人類武器。
這場戰爭,不過是時間問題,勝負早已經注定。
墨研風和紅顏負責城外的巡邏,林瓊的結界集中在綠幽城的正前方,而他們所居住的城郊,正好是最薄弱的地方。修啟陪在夜玉寒身邊,肩膀上趴著已經長大的粉圓,一圈毛茸茸的尾巴圍在小巧的鼻子上,可眼楮卻滴溜溜地盯著夜玉寒,很是好奇。
看到夜玉寒緩緩地睜開眼楮,正在發呆的修啟有些錯愕,繼而很快拿出自己做好的東西嘗試著問︰「玉寒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我做了點東西,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吃一點。」
夜玉寒搖搖頭,眼光在屋子里尋找,他很敏感地感覺到凌蘿的氣息消失了。
「凌蘿姐姐去綠幽城了,她是這次的先鋒將軍,所以……」
他淡淡的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阿蘿在什麼地方。
修啟絞著衣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夜玉寒肯定知道自己在撒謊,又懊惱自己怎麼這麼沒用,連撒謊都撒不好。
夜玉寒看著他紅撲撲的臉,知道他肯定在心中責備自己。這個孩子,就是凌蘿曾經對他提起過的,她要一直照顧的人,他的眉眼看起來有些眼熟。
「你……抬起頭來。」
修啟忙听話地坐正,將臉規規矩矩地對著夜玉寒的眼楮,雖然不明白夜玉寒要干什麼,但是總比他問起凌蘿要好。
夜玉寒默然,難怪,他的五官幾乎與孤兒院的那個小男孩一模一樣。
當時只有六歲的凌蘿已經自閉一年多,那孩子卻每天不管凌蘿冰霜一般的臉色硬是堅持與她一起玩,到最後凌蘿終于認可了他的朋友身份。可是他死的很早,僅僅七歲的時候就走了,去世之前,他對凌蘿說,讓她替他好好活下去,從此以後凌蘿才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正常生活。
盡管給了阿蘿新的生命,可是夜玉寒知道凌蘿在地球上的日子並不幸福,想到這里,他的胸口像是火燒,疼地錐心。
「我想吃點東西。」
修啟如釋重負,連忙拿起白色的糕點放在夜玉寒的嘴邊,小心地看著他一點點吃進去,「我的手藝比不上姐姐,那個如果實在難吃就不要吃了。」
夜玉寒搖頭,「不,很好吃。」
這個孩子,既然是阿蘿想要照顧的人,自然也是他會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