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隨風起,肆去千里。
湛藍蒼遠的青空下,巨大的沙丘一個接連一個的,此起彼伏,像一座座墳冢。忽然間,一陣偏北風狂亂吹過,沉積萬年的沙礫被活活削開了一層,竟然露出幾十具森森白骨!
這幾十具尸體的頭顱均被齊齊砍下,就擺在尸體的旁邊,隨著風向骨碌碌的來回滾動。
鳴叫響起在天穹上,只見一只禿鷹從黃沙的地平線那一端像箭矢一樣俯沖而來,然後在那一堆白骨上方盤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停在了一根豎直插進沙子的腿骨上。
停留了一會兒,它開始用腥紅的舌尖舌忝舐黑褐色的毛羽——長途逆風飛行,羽毛里已經夾滿了黃沙,它沒有耐性地搖晃了一體,微小的沙礫便從它的全身簌簌落下。
禿鷹用灰黃色的利爪緊緊抓著那一截骨頭,也許是飛累了,它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啪!」不經意間忽然有什麼硬物擊來,大力打在它抓著的骨頭上,只一瞬間那節骨頭就從中間斷成兩部分,分別躺落在黃沙上。
它受驚似的撲打著翅膀,在低空中掙扎,然而很快又找了另一根肋骨停歇下來,深黑色的眼珠靈活地轉著,警惕地望著幾十米開外的城牆。
「呵,好家伙!竟敢這樣挑釁地盯著我們看!」
迦葉城樓上,已經坐倒了一排整裝背弓的士兵,他們有的正在天南海北的亂扯一通,有的竟然已經睡著了——今日輪到他們甲翼分支值班。十幾個兄弟要在這城樓上待到烈陽下山,負責城門的開合,以防有非常人物進入。
這其實是個輕松活兒——迦葉這個像釘子一樣阻隔在中原和安息之間的城邦,靠著轉運貿易和向來往的商人收取高額中轉關卡稅早已富甲一方,加上門下食客、大將、和良臣諸多,以至于迦葉在新任城主蘇幕軒的掌管下發展成為陸上絲路的一大重鎮。國富兵強,歌舞升平。
想要拔掉這顆釘子的人當然大有人在,然而沒有強大的兵力做後盾和適當的借口當幌子,周圍的各方城邦有誰敢貿然發動戰爭?
誰也不會找死。
所以說,他們的角色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哪里會有敵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亂來,城樓下的那疊白骨也只是殺雞儆猴而已。他們守了快一天了,一個人影也沒有見著倒來了一只禿鷹,早就無聊透頂的他們只好拿那只不識相的畜生尋尋樂子。
剛才那個打斷骨頭的士兵又用彈弓射了一顆石子,看見那只禿鷹再次被驚得撲哧起來後他忍不住對著手掌心呸地吐了一口口水,激動地搓了幾下︰「嘿嘿,老子的準功是見長啊!如果現在有個刺客站在樓下,我一定能用彈弓把他擺平!」
「得了吧,連媽姓什麼都不知道了。你這點登不上台面的屁功力還不是多虧風將軍教得好。」另一個士兵不以為意,靠在土牆上懶懶得打了一個哈欠後說。
「照你這樣說,風將軍還是城主教出來的哩!」說起絲路上最偉大的城主,那個士兵的眼里油然而生出濃烈的欽佩之意,「別看城主才二十八歲,迦葉如今的景象可比老城主五十歲那時的要繁華好幾倍!你說,有些人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注定會成為人上人,會輝煌一生?」
「恩,城主果然是少見的年輕有為之人。」另一人不置可否,稍微沉默了一下才又接著說,「但是人越往上走就越寂寞——城主是我見過最陰梟的人了,時常陰晴不定,我看啊,除了風將軍之外沒有人不怕他……你看見過他笑沒有?我倒是沒有看見過……我記得那次軍隊排練時,城主來巡察,剛好停在我的身前,那個感覺……天啊,就向一座冰山豎在我的面前一樣,後來我還真感冒了一場。」
「什麼?感冒?」前者嗤笑了一聲,「吹牛也要有個度嘛,城主雖然冷漠但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夸張吧。據我說知,城主會是這種性格是有原因的……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私下里議論有關城主的事情是不太妥當的,那人頓了頓,才壓低聲音又道,「十年前夜郎族長派人給老城主送來急函說是忽然有強敵對夜郎周邊的大小山寨進行攻佔,夜郎族危,請老城主馬上派兵援助。老城主和那夜郎族長有多年的交情,想也沒想便應了,馬上派風將軍率五千鐵騎奔赴夜郎。等一切就緒就差出發時,才十八歲的城主卻突然提出要代替風將軍率兵援救的請求。」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