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黑目鷹(一)
吱吱的慘叫聲從樹梢傳來,一只雛鳥明顯力氣不繼,被同胞兄弟一路逼著後退,慢慢退到鳥巢邊緣。雛鳥也感覺到危險,鼓起最後的力氣,扇動弱小的翅膀沒頭沒腦沖向另一只一頓亂拍,趁機打亂對方進攻的速度,借著最後的機會,小身體往前沖,竟然硬生生把那一只撞出鳥巢。
只听見一聲沙啞的慘叫,一個灰色的小身體從上方墜下。
賀蘭心生不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自然界生存競爭往往激烈而殘酷。為了爭奪有限的生存資源,剛出生的幼崽間必須經歷慘烈的爭斗,只有最強壯的才能生存下來。
這是自然界必然的規則。仁慈對陷入生存困境的動物毫無幫助。不需要別人的挑撥,或者父母的離間,幼崽在來到世上的一刻可以便主動發起了戰爭。
先出殼的幼鳥仗著優勢,把尚在殼中的幼弟扼殺,然後幼鳥之間爆發一場戰爭,活下來的便是勝利者,擁有父母給于的一切生存資源。
賀蘭斜插一步,正好落在雛鳥下落的位置,張開雙手接過雛鳥。明白是一回事,但親眼看住一條生命葬身眼前,賀蘭無論如何是按奈不住。
鳥巢上,渾身傷痕的雛鳥高傲注視下方的兄弟,高高昂起的腦袋顯示勝利者的身份。一直藏身樹葉間的父母終于現身,漆黑的眼珠警醒地盯住樹下的陌生人,一邊用舌頭為孩子舌忝去身上的血跡,喂上美味的食物。
手掌上的灰毛雛鳥,撲騰了兩下,最終軟軟躺在掌心。一只翅膀扭曲地耷拉在一邊。賀蘭用手拉了拉,翅膀軟綿綿沒半分力道,模模里面的骨頭,發現是折了。
如果現在不幫它處理好,就算這只雛鳥活下來,日後也是一個殘廢的,無法翱翔藍天的雛鳥,何等的悲哀。
賀蘭環視四周,找了兩根細長的干枯樹枝,把雛鳥的翅膀扳好,用樹枝固定,翻翻身上,模出兩條扎頭發的發帶,把樹枝捆好。手上沒多余的工具,眼下只能將就著。
雛鳥漆黑的眼珠現出死灰,身上的羽毛被血液染紅,一團團的堆在一起。小身體在掌心中發抖。小嘴巴無力半張開。
賀蘭有心喂點水或者食物給雛鳥,但是四周除了樹葉就是泥土,遠處也沒听見水聲,唯有用手掌輕輕撫模雛鳥的身體,用剛學會的兩句斯特斯語,安慰雛鳥。
「別怕。」
「你好。」
「我幫你。」
一遍又一遍重復,雛鳥哆嗦的身體已經安靜下來,但賀蘭心里卻升起不祥的感覺。著急四處張望,突然看見石頭上滴滴答答往下掉落的蛋液。賀蘭心里一動。
撿起半碎的蛋殼,接了幾滴蛋液,送入雛鳥半張開的嘴巴。橙黃色的液體順著蛋殼邊緣低落雛鳥口中。漸漸,雛鳥漆黑的眼珠閃過一絲光亮。
賀蘭高興地又去接蛋液,一趟一趟往雛鳥口里送。漆黑的眼珠終于恢復光彩,黑夜般漂亮的眸子,深深的黑色令賀蘭不自覺想起同樣幽深的宇宙,神秘卻令人向往。雛鳥活動眼珠,注視賀蘭好一會兒,半張的小嘴突然動了動。
「啞啞。」
賀蘭先是驚訝地張大嘴巴,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雛鳥說的斯特斯語不難明白,是最基礎,最普通的詞語,卻是賀蘭從沒想過有一只雛鳥會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
媽媽。
當初的毛團們不曾,小灰小笨更是不曾。
媽媽,簡簡單單的一個詞,便把賀蘭的心徹底融化。黑溜溜的眼珠有信任,有期盼,有渴望,更多的是安靜注視,注視把自己捧在掌心中的人,注視這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世界。
初生的動物會把張開眼楮,第一次看見的生物當做自己的母親。大概這只雛鳥睜開眼楮的一刻,父母已經躲藏起來,任由同胞兄弟廝殺,直至勝利者出現。所以除了廝殺過的兄弟,它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
既然你把我當成母親,我將不會拋棄你。賀蘭心里默默念。
身為鳥語者,賀蘭明白爭斗犧牲也是鳥類之間的傳承。自己本不應該插手,但既然已經做下來的,就必須做到底。
「得想一個法子讓克目族把你們送給我啊。」
賀蘭沒準備隱瞞這件事。事實上,上山伊始,鎖定賀蘭身上的精神力從來沒有離開過,賀蘭所做的一切都落在別人的眼中。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公開請求。
找來兩條又細又軟的樹藤,賀蘭兩手翻飛,不一會兒就織出一個小小的籃子。這手活計還是在卡詩雅的時候,閑著無聊的時候學會的,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用半干的樹葉鋪在樹藤上方,嚴嚴密密鋪了三層,才把雛鳥放入小籃里。
「這是你的兄弟,別把它推出來。」一長串話,賀蘭說不溜,把句子分成好幾組詞語,兄弟,不要,推,反反復復說了好幾遍,才把鳥蛋也塞進去。
雛鳥眨巴眨巴眼楮,似是而非歪歪腦袋。等賀蘭以為他同意,剛要站起來,雛鳥爪子一伸,推了鳥蛋往籃子邊緣推。
賀蘭慌忙制止雛鳥的危險動作。如此這般,又嘗試了好幾次。每當賀蘭準備站起來,雛鳥肯定把爪子搭在鳥蛋上。
賀蘭被雛鳥耍得沒辦法,雛鳥卻是把小嘴巴張得大大的,啞咯啞咯大叫。
賀蘭更是郁悶,小家伙敢情以為自己在和它玩。
賀蘭一停下手,不再往籃子里塞鳥蛋,雛鳥立即不樂意了,扇動剩下一只好翅膀,撲哧撲哧催促賀蘭趕緊繼續剛才好玩的游戲。
模模雛鳥的腦袋,「那個不是玩得,它是你的兄弟。」賀蘭想想,雛鳥大概不明白,血脈傳承留下的印記太強烈,還是把它們分開的好。賀蘭把鳥蛋放衣兜里。
雛鳥看見自己的玩具消失,張了嘴巴,啞啞啞大叫,小翅膀蹭啊蹭賀蘭的手掌。蹭了好一會兒,發現賀蘭還是不理會自己,雛鳥扁了嘴巴,腦袋一扭,埋在翅膀下,不去看賀蘭。
耽擱了這麼久,賀蘭再用精神力搜索諾克時,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不過人跑了,諾克沒掩蓋留下來的痕跡,賀蘭順著痕跡,也能爬上去。
繼續往上走,樹木越來越稀少,就連藏身在樹梢間的鳥巢也少了許多。少了樹葉的遮擋,藏身樹林後的鳥兒也露出原來的模樣。尖尖長長的鳥嘴,眼楮四周絨毛一圈黑,連著眼珠也是黑的,遠遠看過去,黑漆漆的一攤,分不開哪里是眼珠,哪里是絨毛。翅膀展開如成人手臂般長,振翅高飛時,地面刮起陣陣小風。
賀蘭眯了眼楮,抬頭看向天空上不斷繞圈的大鳥。天空上大鳥越聚越多,遠方似乎還有黑點向這邊飛過來。
大鳥在天空盤旋,看著沒有往下攻擊的意思。但熟悉鳥類的賀蘭知道,大鳥盤旋時,眼楮一直盯緊下方,縮起來的爪子彎曲如握住雞蛋,必要時便能飛馳往下,抓住獵物。
它們想做什麼?賀蘭握緊手上的籃子,悄悄把衣袋里的鳥蛋用紙巾包了兩圈。盡管不一定起到防護作用,但聊勝于無。
上空盤旋的大鳥漸漸增多,密密一層,展開的翅膀把光線遮擋嚴實,賀蘭心念一動,就在這一刻,最中央的大鳥飛撲而下,尖長的鳥嘴對準賀蘭腦袋。尖長的鳥嘴就像一個倒勾,被它踫上,就算不鉤穿腦袋,也會踫到頭破血流。
電光火石間,賀蘭腳下往外一橫,眼尾掃過天空,大鳥空出的地方,兩只大鳥同時填補上去,翅膀高高向上揚起,那是俯沖向下的前兆。
賀蘭急促收腿,前後左右,方圓五米之內,均是鳥影。
避不過去,唯有硬闖。或者這才是克目族長老的打算。
精神力凝結成細線,如長鞭一般向俯沖而下的大鳥揮去。大鳥張開嘴巴,正要往賀蘭頭頂開一個天窗。啞一聲慘叫,發現嘴巴仿佛被綁住,怎麼都張不開。
大鳥心急,目光所及,除了下面一個陌生生物,自己身上根本沒束縛鳥嘴的東西。大鳥行動不慢,發現一擊不中,立即展開翅膀,腦袋往上昂,整個身體一百八十度翻轉,騰身往上。
大鳥一退卻,立即有兩只大鳥從左右兩方撲過來,如人手指般長的爪子崩得直直,銳利的指尖對準賀蘭面頰。
賀蘭張開雙臂,十指如鉤,猛握向掌心。左右撲來兩只大鳥立即控制不住爪子,身體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爪子在前,身體在後,倒牽了向賀蘭方向飛來。
鳥群沒有輕易讓賀蘭成功,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同時撲下來大鳥,翅膀扇起剛風吹得人臉頰生疼,剛風帶起地上沙土,灰蒙蒙一片。四只大鳥沒直接攻擊賀蘭,反而在臨近賀蘭身邊一手臂距離處,順時針方向轉圈。
呼呼,翅膀帶起的風聲越來越急促,沙土揚起形成一個圓柱,牢牢把賀蘭困在里面。
這里的鳥都成精了,對敵經驗真不是說笑的。該不是和克目族人對敵得來的經驗吧。
賀蘭佩服自己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調侃大鳥。精神力收回來,再次凝聚,手臂粗的精神力往前沖,看準圓柱將合未合,一絲縫隙,猛插進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