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藝術境界
「而《阿飛正傳》之中的旭仔則有著一種絕望。一種帶沖動的，虐待式的，罌粟花般的絕望，無腳鳥其實也可看成一種花期很短的花，無論開與不開，都會很快枯萎。至于何寶榮，他撒嬌、自虐、一意孤行地固執、悲傷地享樂，當他對愛人說，讓我們重新開始時，那痛楚和苦苦的期待，仿佛是前世今生……」
「第一次合作是《阿飛正傳》。王家衛是香港的一個異數，在被認為‘沒有文化’的香港，他搞出了‘最有文化’的前衛電影，讓投資者往他的那陰郁晦澀的電影里投錢。《阿飛正傳》里面有濃濃的六十年代的情調，王家衛和張國榮各懷著不同的情緒從那個年代走過……」
「在《阿飛正傳》中，張國榮飾演六十年代風流浪子‘旭仔’，他終其一生瘋狂尋找生母，亦分別與小食店售貨員蘇麗珍及冶艷女郎發展兩段情……」
「旭仔無疑是個阿飛，他油頭粉腦，誘惑著一個又一個女孩，打發著一分鐘又一分鐘，他似乎有無窮的激情，自白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言說，他其實沒有力量做到他任何一個承諾，無論任何一個……」
「張國榮是幽怨的代表，他終其一生不過是在探尋自己的來歷，我是誰，這是個值得追問的問題。王家衛的電影總是追問式的，他不屑或者說不會講一個完整好看的故事，他總是那ど輕飄迷離，有些像張國榮的眼神……」
「這是尋找家的流浪，他們都是一群無腳鳥，在淡藍而憂郁的夢境里，一直飛一直飛，飛越森林，直到死亡。沒有一線貫穿的故事，沒有起伏跌宕的情節，電影里的無腳鳥失去是失去了家園的人︰張國榮是上海移民，心中唯一的夢想是找到生母，他為了尋找生母而流落南洋；而他的養母決計移居美國；劉德華憧憬跑船的流浪生活；張曼玉幾度往返港澳之間。留在香港的劉嘉玲、張學友，因親友離去而惶惶不安……」
「所以，有人說無腳鳥的悲劇在于，它不能同時擁有記憶和期望，總是顧此失彼︰要麼遺忘要麼絕望……」
「《東邪西毒》的英文名字是《時間的灰燼》，《》，灰燼本身就有它的歷史，化為灰燼，意味著有一段歷史曾經這樣消失過。這部電影講述了時間的故事。雖然名為《東邪西毒》，但並不是《射雕英雄傳》的前傳，也不是一般的武俠電影……」
「開篇台詞正是西毒的內心獨白，語氣是《百年孤獨》般的魔幻現實主義︰‘很多年之後，我有個綽號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甚麼叫忌妒，我不會介意他人怎樣看我，我只不過不想別人比我更開心。’……」
「張國榮表演的西毒是電影的一個中心，里面有他多次的獨白。隨著他的獨白和眼楮，各式人物相繼出現︰‘初六日，驚蟄。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人來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黃藥師。這個人很奇怪，每次總從東邊而來，這習慣已經維持了好多年。今年，他給我帶了一份手信。’……」
「以西毒為中心和時間的原點，不斷離心而去，于是牽引了過去盤根錯節的網絡，這個網絡是無限的，于是張國榮來自畫外音的獨白不斷出現便阻止了電影的游離，填補了閃回造成的時間溝壑……」
「張國榮繼續在王家衛的電影逃亡，在《春光乍泄》里，他與梁朝偉表演一對同性戀人，中間穿插著張震飾演的第三者。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像個海角天涯般的世界盡頭，他們在巨大的瀑布前暢想著如何回到香港，電影里演透了他們的迷失，張國榮的眼楮挑逗而挑釁，他又像無腳鳥一樣，不知自己該去哪里，當他說讓我們從頭開始的時候，仿佛已看到了幸福的希望，然而最後，張國榮望著天空，又像無腳鳥一樣飛走……」
「而《霸王別姬》，是張國榮與陳凱歌的緣分，幾經周折之後，這部電影的主角最終由尊龍回到了張國榮的手上。陳凱歌成就了張國榮，以至後來才有張國榮成就的程蝶衣。這個背後，是一段艱辛……」
「陳凱歌成就了張國榮！！！有人這樣說，這說法未免夸張，但無疑的是，《霸王別姬》之程蝶衣的表演是張國榮從藝生涯中最為光彩照人的一幕。這部電影，也是陳凱歌用心極深的一部，以個人命運演繹數十年的變幻人間，這還不夠，還有那生生世世、人戲不分的人間痴情……」
「張國榮表演的程蝶衣被認為是風華絕代，而飾演這個角色也頗費周折，徐楓投資的這部電影最初找的主角乃是尊龍，因為他是主演了《末代皇帝》而聞名的好萊塢華人明星，他也因為成功飾演《蝴蝶君》且是京劇出生而被認為很適合這個角色，但尊龍片酬太高，如果請他，勢必將大大增加投資成本。恰好此時，陳凱歌收到一份香港友人寄來的雜志號外，雜導的封面是一張張國榮在京劇《奇雙會》中反串旦角的劇照，旁邊有符有一行字︰‘陳凱歌，你不會迷醉吧。’陳凱歌由此敲定蝶衣一角非張國榮莫屬……」
「而這部電影的原著李碧華也是鼎力支持張國榮主演這個角色的，有說法是李碧華的媽媽是張國榮的，李碧華同時也基于自身對張國榮的欣賞，于是為他度身訂做了《胭脂扣》與《霸王別姬》這兩部電影。早在張國榮尚未退出歌壇之前，香港就已經有人找他拍這部片子，但是當時由于形象方面的考慮而作罷……」
「沒有京劇根基的張國榮，飾演名伶花費了很多心血，表演這樣的角色，並非只靠天賦就可以成功……」
「《霸王別姬》于1993年5月獲第4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反串花旦使張國榮鋒芒畢露，卻以一票之差沒有拿到最佳男主角，有趣的是，當時的一位評委在看完電影之後，甚至提出讓張國榮角逐最佳女主角獎。不過，‘程蝶衣’還是為他那道1994年的日本影評人協會最佳外語片男主角，當時張國榮為獲得這個獎而激動得落淚……」
「張國榮是個中性化的男人，他是雌雄同體的人，他有點邪氣，並不那麼正氣凜然。他可以入戲已到痴迷，為了表演好程蝶衣而投入到分不出戲里戲外……」
「張國榮在《霸王別姬》里有驚人之美，這種美是有毒的。他那從一而終的話︰對「師兄，我要和你唱一輩子《霸王別姬》！要一輩子！少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是一輩子。」在他自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了，他拒絕中庸，沒有完美毋寧死……」
「《霸王別姬》里，程蝶衣死在他的虞姬里了，淒美而驚悚……」
「十仔.十二少.旭仔.寧采臣.蝶衣.何寶榮.哥哥，萬人迷，明星，風繼續吹的白頸巾，紅色高跟鞋探戈舞.自信.可親.酷.友善.傲.體貼.細膩.狂野.纏綿.妖魅.磊落.精致.憂郁.柔情.瀟灑.執迷.隨和.理智.沉溺.直率.內向.飛揚.寵愛.紅.大熱.傳奇……這些都可以冠于張國榮的身上，香港著名詞人林夕在這些名詞里歸納了張國榮……」
「張國榮的許多作品都極其適合他暗啞著嗓音說話，帶著那種憂郁潮濕，不懷好意而又迅速擴張的柔情。《阿飛正傳》里，他在正午的街頭和陌生的女孩子答話，淡淡的不恭和玩世，還有致命武器，令人魅惑的，不能肯定的柔情，只一分鐘，女孩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當然，令人不能忘記的，還有他在音樂中的獨自起舞，那一種飛揚著的落寞，似乎能靠近每個人，但誰也抓不住它。它只屬于張國榮，是他秉性中看不見的翅膀。這位評論家所能記起的還有，《東邪西毒》中的西毒，《胭脂扣》中的痴情闊少以及《春光乍泄》中那個賴皮的情人，這些九十年代電影中的人物，仿佛都蒙著舊時代的灰塵，然而內核里都有一種極度的精致和刻骨的柔情，他們，也只屬于張國榮……」
「而且，在張國榮的表演事業中，電影和音樂是不可以分家的，他那個時期的香港樂壇，除了譚詠麟，還有大俠鄭少秋，以及關正杰、葉振棠等人，與之相比，張國榮還是個籍籍無名的歌者，連新秀也不算……」
「那段時期，就如張國榮銀幕上的銀幕處*女作《紅樓春上春》一樣，只是青春萌動，讓人無限幻想，但又稚氣多多……」
「回憶起那段歲月，心中總是苦澀的，他充滿委屈，他說過，‘我承認在當時一度灰心失意，因為自己永遠在次要位置，別人不做的戲由我頂上，別人不唱的歌由我接唱，我曾經質問自己究竟為了什ど，既然做得不開心，又為何還留在這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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