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清心宮外面時，就听到了琴聲。跟在紫菀身後越往里面走那琴音就越清晰，宣華並不在意，甚至在進入殿中時也不曾有意去看那彈琴的人一眼，直到發現女皇的微微偏頭，將目光在那彈琴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之里里就。「兒臣給母皇請安。」
「起來吧。」
宣華從地上起身，狀似無意地朝彈琴人瞟了眼，在看到那一抹身影時差點呆滯。
岑霏？
岑霏……竟是……岑霏……
他不是穿著屬于他的那身官服，也不是穿著晚上相見之時的白衣，而是一身與南梧讀書人愛穿的青衣相似的衣服，微低著頭，手上撫著黑檀的古琴。
她以為，岑霏生來就是白衣的，岑霏生來就是捧著一只塤，吹出醇厚幽遠的聲音的，她以為岑霏永遠也不會在清心宮出現。眼前的這個撫琴人，真的是他嗎？Pxxf。
在她看著他仍平復不了心中的震驚時，他抬起了頭來。緩緩，微微抬頭，朝她看了過來。那眸中有一抹光芒，只是瞬間就不見，然後他又低下了頭去。
琴音，一直盤旋在殿中。
「斷腸草的事，已經了結了。在禁衛府待了幾天，回到宮中就好好休息吧。」
「兒臣無事。」听到女皇的聲音，宣華立刻收回目光，「听說含柔前兩天在宮里摔到了，她和月復中的孩子都還好吧？」
女皇點點頭︰「無大礙。你若得空，也可隨意出宮走走，順便看看她。」
「兒臣也如此想，明天或是後天，便去含柔那里看看。」話到此處，她似乎是能走了，可想想，卻又站著，抬頭一看，笑道︰「母皇的氣色似乎比幾日前要好得多，是踫到了什麼高興的事麼？」知道自己該多與母皇說話，該像含柔一樣得她歡欣，可對著面前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女皇輕輕一笑，朝岑霏看去，「沒什麼，不過是听了幾聲琴音，心里豁達了些而已吧。」她朝岑霏看，宣華也往岑霏看去，沒想到卻听到「錚」的一聲。
弦斷了，岑霏收回了手，似乎沒有多疼的感覺，緩緩抬起頭來，「皇上恕罪。」
他仍然是一直以來的平淡，似乎面前的人並不與旁人有何區別。女皇卻並不怪罪，反而看著他的手，露出關切之意︰「可有傷到？」
「謝皇上關心，沒有。」
「這把琴似乎不好，總是斷弦，改日，朕讓人給你換一把琴吧，宮中總能找到好琴的。」
岑霏卻說道︰「只是臣不慎，皇上無須在意。」
女皇看了他很久，竟是笑了一下︰「那就讓太樂署把所有的琴都拿出來給你看看，你看到喜歡的就換，不喜歡就繼續用這把。只是以後彈琴定要小心些。」
岑霏抬頭看向她，目光從宣華身上掠過，不作停留︰「是。」
「母皇，那兒臣先告退了。」止不住心中的波動，宣華開口道。
退出清心宮時，只听里面母皇的聲音道︰「算了吧，斷了就放著，今天就不要彈了。」似乎是岑霏要接了琴弦繼續彈，卻被母皇阻止。那聲音柔和得讓她都不敢相信，哪怕與含柔說話都帶了些君主的威嚴的，此時卻是……像個普通女子一樣。
往朝暉軒走著，眼前盡是各處宮殿的紅牆綠瓦，可心中卻一直想著岑霏的樣子。不敢想象，岑霏……是代替了沈凝之的位置。才幾天，才幾天的時間，她在禁衛府才待了幾天，清心宮中就不見了沈凝之，而是岑霏！可是里面的情形……他與母皇的關系……
岑霏是平淡的，或者，還有幾分寡淡，母皇卻不是。比之沈凝之，她對岑霏寬容了許多，喜愛了許多，甚至，有一種要討他歡欣的感覺，可這，她連想都不敢想。母皇怎麼會要討人歡欣？怎麼會？
「玉竹——」待與清心宮隔一段距離後，宣華立刻朝身旁的玉竹說道「待會去打听一下這幾天宮里的情況，弄清楚岑霏為什麼在清心宮。」
「岑大人？」玉竹吃驚道上︰「岑大人在里面嗎？」
宣華點頭。「剛才里面彈琴的就是他，我怕他……」
似乎是既定事實，可她卻不敢相信。
回朝暉軒不久，玉竹就從外面回來，不耽誤一刻地馬上說道︰「公主料得不錯，岑大人成了皇上的新寵，先前的沈大人，好像失寵了！」
好一會兒，宣華都沒說話。這結果，實在是始料不及。
「怎麼會……他怎麼突然又成了母皇的……」
「听聞是岑大人有意在皇上從御花園到清心宮的路上彈琴，被皇上看到，然後……」玉竹低聲道︰「自當天晚上開始，一直是岑大人在侍寢。甚至是沈大人也再沒被皇上召見過。」
侍寢……這樣的字眼，宣華听起來竟是那麼不能接受。岑霏竟得了母皇的寵幸，竟伴在了母皇身側……
不由的，想起那清冷夜里的塤聲，想起他蒼茫夜色下的白衣，想起他的微笑，他的低語，明明是二十多的年齡，是深居宮中的伶人，卻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她被關在禁衛府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讓待在宮中五年的他突然成了母皇的男寵？男寵，這身份放在他身上，是多麼多麼的突兀。
「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有意被母皇看到，有意去與沈凝之爭寵？」宣華自語著，隨後又肯定道︰「誰會他都不會，他不是貪求任何身外之物的人。」
玉竹也微皺了眉道︰「奴婢也覺得不信，還特意打听得詳細些，可是別人都是這樣說的。公主，先前搭上線的阮公公現在到皇上身邊去了，他也如此說。阮公公那天就在皇上身邊，那天皇上御花園見了禁衛府的大首領後就回清心宮……」
「大閣領？」宣華一驚，立刻問道︰「你是說鐘離陌？」
玉竹點頭︰「是，皇上見過大閣領後就回清心宮，在回清心宮的路上臨時準備去太樂署，之後就听到了琴聲，循著琴聲走到太樂署後的百草林，然後就看到了正在那里彈琴的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