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白萱發現自己躺在僵硬的熱炕上,雖然硌得背脊發疼,卻是久違的熟悉感,在京城四年,與薛家人同處一個院子時,她睡得就是炕。
房屋很簡陋,卻收拾得干淨,沒看到鳳曦,也不見周靖。
見屋內備著洗臉盆,白萱便搖晃著下床梳洗。
「你還想說什麼?一起說了吧。」
這十余天在雪山上洗臉漱口都是抓一把白皚皚的雪應付,如今能痛痛快快地用清水洗臉,她便顧不上水已經冷掉,恨不得把臉扎進銅盆里不出來。
頭一次發現,她竟然也如少爺那般,不易看透。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她從沒想過她的行為會造成誰的死亡。如此說來,鳳曦那個嫁入宮中的長姐,已經……自殺了?
臉是挺英俊的,平時陰沉得挺成熟,這會兒見他酸溜溜地拿話來刺她,就怎麼看怎麼別扭,像是一個倔孩子。
她與白璇的確相差太多了,這樣的性子明明看上去是溫吞的,喝了酒卻能說出那番話來。
「你不會懂那個消息對我的重要性,何況,鳳曦當時若不是有試探的意思,我又怎麼走得掉?再則,有了那個消息,四年前或者更早之前的案子很快便會水落石出了。」白萱平靜地與鐘凡容對視。
「少爺如此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卻因為一個還不能確定的消息跟陌生人走了。你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麼過的?你只當龍梓彥救了你,帶著你往雪山走,可若是少爺在當時找到你,根本不用走那條路,也就不必犧牲那麼多人。」
鐘凡容上前一步,靠近神情僵硬的白萱,看著她終于撕裂偽裝的臉才有那麼一絲成就感,他就是要讓她明白,少爺對她已經好到了極致,她沒資格再不滿足!
她其實不需要多做解釋,若是有信任,她什麼都不必說,若是不信,說再多也是無用。
有白璇那樣的前車之鑒,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外來人如何能輕易地信任誰?
再多等半個月,他可以拿大哥的遺書勸服小姐跟他走;再多等半個月,少爺就不會將兵權轉交他人之手;再多等半個月,情勢就不會如現在這般困難!
白萱慘白著臉色不知該如何辯駁,鳳曦從未在她面前說過這些,何況他們之間從來就是為了做戲,即便動了情也無法讓她完全信任。
真是從來沒有這樣邋遢過,偏偏最糟糕的時候遇上了鳳曦……真是什麼臉面都丟盡了。
「我是不是得罪過你?我怎麼覺得你今天句句夾槍帶棍的?」
「你這是練水性?在盆里嗆死的人可不多。」
「你不是應該問少爺在哪里嗎?」鐘凡容始終擰著眉看不透白萱,「你這樣的女人明明那麼沒心沒肺,卻讓少爺如此執念。」
「你知道少爺處心積慮等待一個機會熬得有多難?可因為你的失蹤,讓計劃提前,讓三皇子逮住了機會,逼得小姐在宮中自縊!別人只當他薄情寡意連女子都利用,可我與胡良都清楚,他接近白將軍的初衷為了是他手中的兵權,想靠白將軍的兵力與鳳家強強結合,他的確想過聯姻,也是真心寵愛白璇,可有的事……不是你計劃怎樣就會怎樣。白家叛變,少爺的確讓白璇搜了證據,可那也是為了保全白璇,以鳳家當時的情況要保住她該是多難?有時候,遠離也是一種保護,你們女人永遠不會懂。」鐘凡容就這樣站著,雲淡風輕地替鳳曦辯解著。
「把你扔在一個地方十天不能清洗,放出來後給你一盆水,你還能想別的東西嗎?何況,既然沒有危險又何必著急?」白萱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找不到梳子就用手指梳理著長發,「這是什麼地方?有熱水嗎?我想沐浴。」
白萱靜靜地听著,只覺得胸口有些隱隱地疼。
不過,她算是沒心沒肺嗎?她不過是想弄干淨自己,至于鳳曦,她對他有著完全的信任,那樣的地方都能將她安全帶回來,何況是現在?
白萱苦笑著說道,倒是沒有介意鐘凡容的敵意。鳳曦說過鐘家對鳳家的意義,在他們這些人眼里,自家少爺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鐘凡容冷漠地盯著白萱,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些悔意或是愧疚,然而,他卻發現自己毫無所獲。
白萱正閉著雙目彎子將臉泡在清水里,背後便響起了一個男人聲音。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大開的窗子外面,立著的正是鐘凡容。
真不知道自己少爺是看上她什麼了。
白萱抓起盆邊掛著棉帕胡亂地擦了擦,並不理會屋外的人。
「他說,他累了,想好好做一個孫兒,做一個丈夫,做一個父親;他說,阿璇,我從未想負你;他說,阿萱,你終是不信我;他說,阿萱,你為何連半個月都不願再等!」他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些天鳳曦醉酒後的話,只覺得內心苦澀萬分。
「你怎麼那麼怡然自得?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醒來,身邊沒有一個人,不該覺得害怕嗎?」鐘凡容直接從窗子里跳進來,疑惑地望著白萱。
「因為你始終後,少爺基本沒有合過眼,除了醉死之外。你知道他在北魏有多危險嗎?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要少爺的命?我自幼被老太爺送出去習武,行走江湖創立門派,廣招門徒打開人脈,訓練死士招募高手,為的就是時時刻刻確保少爺的安全!可是為了你,少爺不顧安危闖入京都,在魏軍的眼皮底下翻天覆地地找人,夜里還醉得連人都認不清,他醉後說的最多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普通人家的男子都不會如此直言不諱,她一個女子倒是大膽妄言。
與白璇的痴心真情想比,她差遠了。
盡管冷,可太舒暢了。
「玉山關兵變,少爺已經趕去處理,而我們現在在通華城的一家農舍躲著,到處都是抓捕我們的官兵,知道為什麼嗎?即便城主與白將軍曾是摯友,可他後來成了三皇子的人,如今太子已死,想要鳳家軍的人便成了他。」
「你是說鳳家軍兵變?」
白萱驀地一怔,回想鐘凡容的話,鳳曦為了留在北魏找她把兵權交給了他人,那麼……她的腦中頓時閃過一個意念,顫聲問道,「是……胡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