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被這麼當頭一問,只覺得心肝都被爾朱紫玄看了個透徹,如何敢否認,卻又不敢承認,只是呆呆看著那心目之中的美麗女帝,慢慢眼里浸出一層水汽來。
爾朱紫玄看見他淚光瀲灩,哪里會不知道他擔憂什麼,便撇了手,命他起身。龍泉一時兒發了痴,心道這皇帝陛下問他話竟然不答,不知心中如何憋氣,又不能違背她命令,便站起一旁,垂首而立。
爾朱紫玄看他垂頭喪氣,又提心吊膽一般,心中早已有數,便起來柔聲道︰「無需矗在這里,去尚衣局給朕找一身方便衣裳,朕明日要出宮。」
龍泉心里揣揣度度的,听見爾朱紫玄命令,有些遲疑問道︰「陛下要去哪里?」
「出宮便是出宮,天天呆在這里,有什麼趣味?況且有的人總得我不在才好下手。」爾朱紫玄想得端木的臉,不由悶笑,揮手道︰「普通一些,切莫一看就是大有來頭的,不方便。」
龍泉听她這麼說,便心里有數,告退下去了,留她一個在殿里坐著。
爾朱紫玄抬頭看著天頂,長長嘆了一聲。
誰說女追男隔層紗?
皇帝溝靚仔,也不是下個命令那麼容易的。如果她不是穿越時空而來的魂魄,她估麼著自個兒都不必等龍泉對她有小心思,先就把他刷吧刷吧給辦嘍。
可惜的是,她來自于完全不同的文明。
男女有別,女子要懂得矜持,更善于理解別人……唉!她就是見不得那青年眼中含淚的模樣兒。這世道,亦不比得她在的時代,貧寒孤苦,也自有考試上大學的途徑,現代人雖然總是說這樣不容易,那樣不容易,比起古代人分三五等來,卻要好得多了。
至少不至于一出生就給你定了性子不是?
龍氏兄弟,自小賣身之後,便此生此世都是奴才,除非她這個皇帝金口玉言,恩賜他們兩個做自由人……到也不是不行,不過時候未到。
咬著手指甲,爾朱紫玄蜷了身子在椅子上,想得有些不耐煩起來。
這層奴僕關系,對她來說,還是有著幾分制約的作用,雖然自個兒沒有什麼張揚跋扈的壞習慣,亦沒有真當誰是奴婢誰是主子,但畢竟是要用的人,留一分小心總是好的。
思及此,她有些胸口悶,原本方才想逼出龍泉對自己的心意,卻忘了他不過是個奴才,按照從前朝留下來的規矩,奴才不需要什麼人格尊嚴,亦不能有什麼個人感情,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她這麼一問,龍泉說得什麼,也是跨了界限,奴才惦記主子,這到真是死罪了。
輕輕巧巧的感情事,加多身份地位的限制,便是重逾千斤,這讓爾朱紫玄多少有些不快。于是她蹦下地來,穿上繡鞋,搖搖擺擺走出門去。
龍式正同邱珍聊天兒,忽然看見皇帝跑出門來,連忙上去迎,邱珍則就地行禮。
龍式與邱珍相處了幾日,便知道這位將軍原是個頑皮的性子,只是宮里規矩多,不便自作主張,然而偏生皇帝眼毒,爾朱紫玄一眼看出她是個八卦坯子,又叫龍式去套著近乎,便同邱珍聊得一些爾朱紫玄的事來,教她曉得這位皇帝有些混不吝,對禮節之類私下不很在意,又透露出一些龍式與爾朱紫玄之間並非謠言所傳的意思來,邱珍到也信了五六分。
那龍式何等手段,他早看出弟弟對那皇帝存著什麼心思,爾朱紫玄又隨他去做,他便拐彎抹角,將那半夜啊啊出聲的賴給了龍泉。邱珍但听得這個,心里自是喜不自勝,近日與龍式親近的很。
不過她終究是個直人,正面對上皇帝,卻始終覺得是爬了這位看似極年輕的皇帝姑娘床頭一樣,心中到有些個愧疚起來。爾朱紫玄看邱珍面色,龍式但凡有一些進展,都是要朝她報告的,她心里當然有數,便笑道︰「邱將軍無需多禮,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行禮累得慌!況且朕這打算去中宮,也不是多大個事。」
邱珍被上次皇帝跑去東宮跳水塘子嚇得不輕。這次一听她又要去,便有些緊張起來,尚未開口勸阻,皇帝卻說︰「將軍就不用去了,朕是去找人的,你且安排一隊衛兵來就是。」
邱珍听得金口玉言,也就不方便阻攔,卻用一雙眼楮去看龍式,不料爾朱紫玄擺手道︰」龍式亦不用來,你在這里給朕呆著就好。」
龍式道聲遵命,側臉去看邱珍,露出一些無奈來。
爾朱紫玄卻不管那些,自帶了一隊宮衛,慢悠悠晃去中宮。雖說沒有帶什麼人,唱道兒的宮內官卻不能少,果然到了中宮,大老遠就看見謝梅站在宮門外候著。
一看見皇帝來了,謝梅趕緊跪地行禮,爾朱紫玄知道這不僅是禮節,亦是她對自己上次把她從掖庭局撈出來的感激之情,也沒謙讓,慢慢走了過去,到把宮衛都留在中宮之外。
謝梅自己拍了衣裳跟上來,賠著小心道︰「陛下怎麼這樣得空?莫非是來找端木御郎?」
爾朱紫玄卻沒回答,忽然來一句︰「謝卿,你有沒有心思另尋前程?」
謝梅心思玲瓏,笑盈盈地道︰「在朝也罷,在宮里也好,有誰不是給陛下做事的?高低都是一樣。」爾朱紫玄听見她這麼說,停了步子,轉臉看著她,冷冷一笑︰「這里也沒外人,左右不過是你這中宮里的破灌木叢子,朕問你不是要听套話的。」
謝梅上次見過這位皇帝,她心中有數,這皇帝根本不似傳言中懦弱無能,只是上次打交道時間不長,她又慣常做戲,一時之間,自然左右上下都對得圓滑,不過被爾朱紫玄這麼一說,她到好像也不怕,卻笑嘻嘻起來。
爾朱紫玄仔細一看,謝梅雖在笑一樣,額上卻有一層細汗,就知她不過是因為長了個笑臉,不由自主就想笑,其實心里緊張得很。
爾朱紫玄看他這樣,到也有三分不忍,便道︰「你無須驚嚇,朕也不是來要你命的。」
「那是那是,陛下要臣的命,前幾日就讓臣在掖庭自生自滅了。」
謝梅恭恭敬敬,爾朱紫玄听她話說得明白,也不由笑道︰「你這條命也算得上是朕的東西了?」
「天下有什麼不是陛下的東西,陛下要臣的命,臣怎麼敢不給?」看爾朱紫玄慢慢走起來,謝梅也慢慢跟在她旁邊。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听得她是一頭冷汗。前次見了這位皇帝陛下,她是有三驚,一驚陛下眼力過人,一早看出她與端木設的局。二驚小皇帝年紀似小,手段卻極為犀利,到掖庭撈人,雖說之後解釋解釋也罷了,但終究是皇命,口諭下去到了掖庭局,到底也是一個事兒,當朝的並非這位陛下,而是他那位姨母,這是眾人皆知的,她這麼隨心所欲,救下的不過是中宮一個打雜官兒,說到底,她無需如此,卻做了出來,明顯便是對她有什麼企圖。三則驚這位美人兒皇帝,竟不顧那些七七八八的禮儀,和端木瑞文同處一室……唉,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陛下,怎麼不叫她心驚膽戰呢?
她一听今兒這口風,爾朱紫玄這話說得,已是直接的威脅——朕既然救得了你,自然也能讓你腦袋骨碌滾下地。
她只得苦笑,一個小官兒,她能怎樣呢?況且說白了,她早先處心積慮的吸引這位皇帝陛下注目,不外也是想奔個前塵,不在這中宮陪著別人的男人蹉跎歲月,只是沒有想到,這皇帝來得這麼直,一杠子插下去,便不是生就是死。
爾朱紫玄看她那個笑臉兒,哭也似笑的,不由得心情大好,便安撫謝梅道︰「一時之間朕亦無須你做什麼,做好你的中宮監作便是,不過權限朕會給你多一些,到底把那個下宮的比下去。」
謝梅听她這樣一說,頓時減了恐懼,增了開心,她早被下宮監作弄得喘不過氣,否則也無需穿得破破爛爛去告御狀,于是臉上現出來三分喜色來。
爾朱紫玄看她這樣,也不過一笑,覺得這妮子倒是頗有趣之人,膽小卻不怕事,看來與那端木瑞文不無關系。
然而她今日來,卻不是沖著那端木美郎君的,這話兒可以改天再議。
「謝卿!」爾朱紫玄喚一聲謝梅,她應過,伸個腦袋到跟前來听話,爾朱紫玄看她腦袋圓滾滾,卻戴著個有些掉絲的官帽,不由伸手模了一把,才接著道︰「端木瑞文身邊那兩個侍衛住在哪里?帶朕單獨去會會他倆。」
「陛下,那兩個不是侍衛,是鳳鳴的人。」謝梅不好意思地隨她模著腦袋,糾正她的說法。
「管他是什麼,今日朕有急事,快快帶朕找他們去!」
爾朱紫玄順手拍了一下謝梅的,就听嗷的一聲,那監作彈了起來,委委屈屈地趕緊朝前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