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作出撤職相關人員決定的第二天上午,青河縣委在縣委小會議室臨時召開常委會討論處理這起新聞事故,十一名縣委常委悉數出席。會議由縣委書記吳鵬飛主持,會議上楊毅首先代表縣委縣政府通報了這次事故的詳細經過,並做了總結發言。
楊毅說,盡管事情已經得到了相對滿意的結果,但這起事故暴露出來的問題還很多。如果從一開始,東華鄉派出所就能意識到吳月娟死因的不同尋常,徹查清楚,就不至于有後面的被動。如果縣公安局在接到報警,鬧事村民圍堵李文鶴時,不是簡單粗暴的拷幾個人了事,或許就不會給別有用心的人以可趁之機。如果……在怎麼樣應對突發事件,怎樣面對新聞媒體,怎麼維護黨紀國法等等方面,青河縣要學習的還很多。
楊毅的總結發言並不復雜,前後總共只有幾百字,但包含的內容卻足夠在座的常委們下去長期消化。如今的社會日新月異,不久將會到來的網絡時代對官員執政的要求更為苛刻,這就要求官員有更高的素質,才不至于落後于時代。楊毅說完這句後就沒有再多說,余下的時間才是這次常委會的重頭戲。
「下面我宣布一下對這起事故中有關責任人的處分,這只是初步的討論結果,最終的決定將由今天的常委會作出。」吳鵬飛拿起一份名單,開始念起了他和楊毅商定後的處分決定。
「……東華鄉派出所所長馮剛,撤職……縣公安局刑警隊隊長羅,記大過處分。縣公安局局長張澤天,記大過處分……副縣長李文鶴,記過處分,李文鶴的處分由縣委上報市委決定。」吳鵬飛所念到的名字,包括了縣公安局刑警隊、東華鄉派出所數名民警,東華鄉黨政領導等,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關于縣委常委、副縣長李文鶴的處分決定。
李文鶴是縣委常委,他的處分應該由市委作出,但青河縣委有理由向市委上報,可以說,如果今天的常委會作出了對李文鶴的處分決定,那上報市委,也就是不離十了。
「大家都發表一下看法,暢所欲言。」吳鵬飛念完名單,把文件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現場一反常態的沒有人交頭接耳,大家都在默默思索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這份名單是吳鵬飛、楊毅和陸春明共同討論的結果,但李文鶴的處分是吳鵬飛加上去的,當時楊毅和陸春明都不同意,但吳鵬飛拒絕了楊毅和陸春明的好意,最終還是添上了李文鶴的名字。
楊毅有些無奈,李文鶴當時不過是去東華鄉參加植樹節活動,而且還是代替的他,被村民圍堵可以說他還是受害者。至于派出所抓人也不是李文鶴下的命令,當時他甚至已經離開了現場,事情後來的發展也和他全無關系。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卻要給他一個處分,這自然就顯得有些嚴厲了。
給李文鶴記過處分不合適,楊毅和陸春明都是這麼想的,但李文鶴畢竟是吳鵬飛的人,吳鵬飛要這麼辦,他們也只能隨著吳鵬飛的意思來。楊毅知道這樣的結果一出現在常委會上必定會引起多方猜測,現在果不其然,估計有人已經在想,這是他逼迫吳鵬飛作出了決定。
「我覺得李副縣長的處分是不是去掉,整件事和李副縣長沒什麼太大關系,李副縣長只是適逢其會麼。」發言的是陸春明,剛才他是堅決反對處分李文鶴的,但吳鵬飛一意孤行,他也不好堅持。但現在上了常委會,他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陸春明看了楊毅一眼,他可不能讓楊毅背這個黑鍋。
在座的都是官場中的人精,如果他不說這句話,大伙一定以為李文鶴要背處分是楊毅干的。現在他說了這句話,那局面就不一樣了。在座的所有常委中,就數他跟楊毅最早,他都出言反對了,如果說處分李文鶴是楊毅的決定,那陸春明豈不是跟楊毅對著干,這絕不可能麼。
楊毅還是不動聲色,他知道陸春明是在為他解圍,吳鵬飛拋出了處分李文鶴的決定,他作為縣長,是不好明言反對的,但陸春明可以。
對于陸春明的解圍,楊毅心存感激,畢竟這些天來,他這個縣長給人的印象已經夠強勢的了。而吳鵬飛呢,他連縣委辦主任都沒用自己人,縣委常委中就李文鶴一個嫡系,你楊毅還要這樣針對,那給人的印象就不是強勢,而是跋扈了。
「我覺得陸書記說的有道理,李副縣長的處分就不用上報了。」常務副縣長仇珍喜是第一個附和陸春明的,陸春明話音剛落,他就開腔了。
陸春明和仇珍喜先後發言反對給李文鶴處分,其他常委也紛紛發表了看法,有同意的,也有反對的,不過還是反對的居多。像人武部長孫和平、組織部長方文山、宣傳部長許文杰都表示反對,而贊成處分的只有政法委書記王志敏,剩下的花艷鎮黨委書記董浩然和縣委辦主任張明宇都沒有發言。
「李副縣長,你自己覺得呢?」吳鵬飛陰沉著臉,盯著李文鶴,之前他已經和李文鶴溝通過了,李文鶴也同意了,沒想到在常委會上竟然有這麼多人為李文鶴求情,這可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我服從組織決定。」李文鶴張了張嘴,本想說願意背處分,畢竟他是答應了吳鵬飛的,可話到嘴巴他又縮回去了,雖說處分算不得什麼大事,但畢竟還有個面子問題,能不背當然是不背的好。
「李副縣長的就不用討論了,討論其他人的。」吳鵬飛雙手虛按,心里哼了一聲,李文鶴啊李文鶴,剛才拍著胸脯說不在乎,到底還是放不下面子。人家楊毅那邊可是一個都沒齜牙,處分了一批人,還撤了幾個。
爭議最大的就是李文鶴,既然不讓討論李文鶴,那還有什麼好討論的。吳鵬飛話一出口,會議室里立馬安靜了下來。
縣委辦主任張明宇本想替張澤天開月兌開月兌,可他在常委中排名最後,這麼多人都沒開口,他還真有些不敢發言。可李文鶴是吳鵬飛的人,這麼多人替他說話,張澤天可是楊毅的鐵桿,要是沒人替他說話,那豈不是給楊縣長難堪。張明宇鼓起勇氣,正想開口,就听見一旁董浩然說話了。
「我覺得張澤天同志的處分重了,記過就差不多了。」董浩然若有所思的看了楊毅一眼,公安局是強力部門,得罪人的事可不少干,讓張澤天身背一個記大過處分,對以後的工作開展可是多有不便,楊毅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對,我贊成董書記的看法,張澤天同志的處分還是改成記過比較合適。」董浩然這一開口,張明宇立馬就接上了。
陸春明贊賞的看了張明宇一眼,他本來就不贊成給張澤天記大過處分的,可楊毅發了話,他不能反對。陸春明就希望常委會上有人點破這一點,現在董浩然和張明宇的發言是正合他意。陸春明心里一動,看來張明宇也站到楊毅這邊了,嗯,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董浩然是怎麼回事,他也要往這邊站麼?
本來焦點都集中在李文鶴身上,現在董浩然和張明宇這一唱一和的一開口,大伙立馬反應過來了。是啊,鬧了半天,都覺得張澤天的處分是合理的,卻沒想到張澤天是楊毅的左膀右臂啊,在常委會上要是沒人替他說話,楊毅的面子往哪兒擱?
「我也覺得張局長的處分重了,記過。」
董浩然這一開口,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符合,這回不僅一個反對的沒有,而且還有人表示,記過處分都重了。說這話的是政法委書記王志敏,王志敏這麼一說,立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他剛才贊成處分李文鶴,現在贊成減輕張澤天的處分,立場如此鮮明,想不讓人注意都不行。
楊毅也注意到了,王志敏可是杜清遠在常委會上唯一的嫡系,他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杜清遠轉性了?
「呵呵。」王志敏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暗地里吐了一口,馬勒戈壁的,這叫什麼事啊。剛來青河的時候,他本以為這政法委書記還能跟張澤天打打擂台,杜清遠也是這麼暗示的。可沒想到這才幾天功夫,杜清遠就變了,就在昨天,詹木易給他打電話說以後要跟著楊毅走,怎麼對楊毅好怎麼來,還說楊毅是自己人,真他娘的扯淡,當初派自己過來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
「那就這樣,張澤天通知的處分改成記過。」吳鵬飛拿起筆在之上劃了劃,他對這個改動是沒什麼意見的。
「吳書記,李副縣長的處分還是取消,只是因為一個適逢其會就背了個處分,這以後誰還敢當領導。我看取消了,也不用麻煩市委了。」
吳鵬飛皺了皺眉,楊毅這是在逼他啊,不過想想也是,既然大伙都不贊成,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對李文鶴也是個傷害。吳鵬飛看了李文鶴一眼,這次算你走運。
「那就這樣,走完程序這張紙可就生效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大伙可要謹記啊。」吳鵬飛拿起紙抖了抖,就在大伙會心一笑的時候,吳鵬飛的臉色又變得嚴肅起來。
「大伙都看到了,我也不繞彎子了,我和楊縣長是精誠合作了。今後也需要大伙同心協力,共同為青河縣的發展出力。時不我待,我等不起,黨和政府等不起,青河百姓等不起!今天的這份名單,雖然是個處分名單,但他也是我們團結一致,共同建設青河美好明天的宣言!」吳鵬飛站起身來振臂一揮,說出了最有力的結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