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陰歷九月二十日，福囤真就到城里火車站報名上班去了。
跟在陳金水後面，走在去辦公室報到的路上，福囤感覺心里像揣著只小兔子，咚咚亂跳。
福囤看看前面走著的陳金水，雖談不上英俊，可高大魁梧似鐵塔，走路也蠻有節奏，敲得地面咯 咯 響。再瞧瞧自己，個頭倒是不矮，可不粗壯，似根麻桿，瘦零零地立在那。就是走道也像皮影戲里的木偶，直挺挺地舒不開身。
陳金水不時回頭拿眼瞅瞅走在身後的福囤，見他比自己矮點，白淨面皮，手指縴細，一瞧就不是下過大力的莊稼漢，反倒像是城里的大姑娘。
「怪不得我家里娘們一個勁地夸福囤這孩子呢，瞧瞧，臉蛋兒白女敕，胳膊腰肚不粗魯。再說了，人可是上過高中的高材生呢，可不像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福囤見陳金水不時回頭瞧自己，就緊走兩步，趕上前面的陳金水，大聲道︰
「陳叔，快到地兒了吧？」
陳金水瞧瞧福囤的嘴型，知道他準擔心著呢，就道︰
「哦，沒事，啥事有我擔著，你甭怕！」
「哎，我知道咧！」
福囤知道陳金水耳朵背，也不再跟他亂講話，跟著他往前去。
陳金水為啥樂意讓福囤跟著他來上班，當然一是他媳婦陳嬸攛掇得緊，再就是他當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說實話，像陳金水這樣的一介武夫，在火車站上班並不容易。
第一不識字。可你是副站長呢，不識字咋辦？只能讓他分管後勤管理工作了，可即使如此，那需要簽字的時候咋辦？只能請別人代簽了，你看費事不？
可這不光費事，陳金水也害怕別人代簽自己的名字惹麻煩。
「他要不是簽的我的名字咋辦？他要是找另外一張紙簽上我的名字咋弄？」
這也倒是個現實的問題。
再就是耳朵背。別人聲音小了他听不清，別人聲音過大了他又嫌亂得慌，這可又是一道難關。
也就多虧陳金水是行伍出身，見別人對他不客氣了，就拿出部隊上的優良傳統嚷嚷道︰
「你他娘地算老幾啊，老子可是在死人堆里爬進爬出三四遭而沒掉腦袋的硬漢子，不服咱到院籃球場空地上遛遛去！」
別人一听他這話，就服軟了，多半低聲道︰
「哎喲，咱們可不能跟他比，人家是抱炮彈練出來的老把式，不小心把咱們一個個抱起來當炮彈扔了，咱們的老婆孩們可到哪地兒尋找咱們去？」
陳金水也明白他們小聲嘀咕的準不是好事，可自己耳朵背，听不清，也不能再追著人家問了，總不能真到籃球場上比武去吧。
陳金水尋思著讓福囤來車站干活了，就能做他的一條內線，孬好能幫襯一下自己。
「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總得听我的指揮，啥事向著我吧？」
福囤就是農家來的孩子，雖在城里上了幾年高中，可這些城里人的事，眼下他卻不太明白。他倒是記住了昨晚娘交代的話，
「福囤啊，這次娘實沒想到咱老李家祖墳上也冒青煙啦，陳金水還伸手拉了你一把……娘可跟你說啊，到火車站報名上了班，陳金水叫你上刀山你就上刀山，叫你下火海你就下火海。你得時時想著這事，刻刻思著這理，你的鐵飯碗可是陳金水給的，啥時也不能忘了人家的大恩情哪！」
旁邊的李興才自然明白陳嬸為啥讓陳金水費勁給福囤在火車站辦成了正式工，可其中的道道兒，他不便對家人明講，只是心里暗暗道︰
「陳嬸這騷娘們也倒算有良心，但願她肚子里懷的是個小伙子吧！」
雖這般想著，可李興才卻總覺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