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無量男 第五章

作者 ︰ 月兒缺

定了定神,眉嵐姿勢別扭地走向草叢,撥開,一只灰色的野兔側倒在里面,肚月復上插著一支箭,已沒了氣息。她撐著酸軟的腰緩緩蹲下,然後探身抓住野兔的耳朵將它拎了起來,回頭向司馬康和看去。

男人高踞馬上,背對著初升的朝陽,看不清臉上慣有的輕浮神色,那映在晨光中的身形竟讓人產生威凌迫人的錯覺。

自以為遇到一個無用也無害的人,現在看來將要面對的只怕是一個比任何人都狠戾的角色。眉嵐微皺眉,為自己的判斷而煩惱。

「在想什麼?」司馬康和見她蹲在那里半天不起身,于是一扯韁繩,讓馬兒慢慢踱了過去。

看他走近,眉嵐心中莫名一慌,忙站起身笑道︰「在想爺的箭法真準。」

「既然要射,自然要一矢中的。否則等獵物有了警覺,想要再捕獲便要耗費一番周折了。」司馬康和慢悠悠地道,聲音中隱約流露出一種讓人心發寒的冰冷。

眉嵐突然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他這話中大有深意。

沒容她多想,司馬康和彎腰探將她又抱上了馬背,不緊不慢地往沒有人到訪的密林更深處走去。不時有雉雞又或者鹿麂從面前跳過,他卻再也沒出手,眉嵐疑惑起來。

「爺,不獵點什麼嗎?」從昨晚賞賜美人就可以看出,獵物的多少代表著能力的強弱,是與自身榮耀切身相關的事。

哪知司馬康和一拍掛在馬上晃悠晃悠的野兔,笑著反問︰「這不是?」

眉嵐一時無語。就听他頓了頓,又道︰「射殺這些沒什麼反抗能力又沒什麼用處的小東西有什麼趣……」

就在兩人說話的當兒,一道火紅的影子突然從不遠處的亂石荒草間一閃而過,司馬康和話聲嘎然而止,舉弩便射。不料斜刺里驀地飛來一支疾箭,硬生生將他的箭給磕開了。這一阻撓,那道紅影立即消失在了密林中。

牧野落梅騎著她那頭異常高大的黑馬出現在左後方的樹下,挑眉看著司馬康和,淡淡道︰「司馬康和,來場比賽。」比賽內容不言而喻,自然是那道突然出現又飛快逃逸掉的火紅小東西。

也不知她是怎麼走到兩人身後去的。在注意到她是連名帶姓叫司馬康和的時候,眉嵐立即知道她或許並不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待見他。更有可能的是,兩人間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更深一層的關系。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不需要猜測的是,在看到她出現時司馬康和一下子變得愉悅的神情。

「落梅既然有興致,康自當奉陪。」他笑吟吟地道,一手執弩,一手環著眉嵐的腰,腿夾馬月復就要往紅影消失的地方馳去,卻被牧野落梅橫馬攔住。

「你帶著她……」只見她小巧圓潤的下巴一點眉嵐,傲然道︰「本將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

眉嵐心中打了個突,不及有所反應,就听到司馬康和笑了聲,然後身體一晃,人已被放在了地上。

「你在此等我。」他俯身對上她驚愕的眼,溫和地道,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話音未落已直起身,一拽韁繩與牧野落梅一前一後消失在了林子里。

眉嵐站在荒草間,一陣風穿過林隙吹到身上,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眉嵐也沒多想,就在原地找了一個草葉柔軟的所在壓平了坐下,就這樣靠著旁邊的野石上打盹。雖然就這樣被丟下,但一直疲憊疼痛的身體終于可以得到休息,這也不能說不好。

其實她心中明白,司馬康和帶她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牧野落梅所表現出來的反應就算不能證明她對他有多喜歡,但起碼她是在意的,在意她所得到的關注被另一個女人分散。否則她不會回轉,並借公平比賽的名義讓他將礙眼的存在丟下。當然,那個礙眼的存在就是眉嵐。

剛開始,眉嵐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不敢睡沉了。然而眼看著太陽越升越高,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卻始終看不到人影,心中便知自己大約真是被遺忘了。

明白到這一點,她索性倒臥在草叢中,趁著陽光正暖,安安心心地大睡起來,也不管是否會有危險。

這一覺直睡到落日西沉,秋寒漸上。

揉著一天不曾進食的肚子,眉嵐坐起來,看著頭頂枝葉間露出的青藍天空以及更遠處被夕陽染紅的薄雲,長長吐出一口氣。

是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逃走,逃離這一切,然後像普通人一樣活著?她心口一陣騷動,眸中浮起濃烈的憧憬,但很快便被斂了去。她當然不會忘記自己體內的毒,那是每個月都需要拿解藥才行的,否則只是毒發的煎熬已足以她令生死不能。更何況她身上什麼也沒有,目前連自保都難,又能逃到哪里去,莫不是去做乞丐?別說司馬康和沒說不要她的話,就算他真開口讓她走,只怕她還得哭著求著讓他留下自己。

從懷中掏出木梳,她散開沾滿草屑的頭發梳順,松松挽了個髻,便起身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此時若不走,再晚一些時候,便走不出去了。夜晚的山林危機四伏,就算是經驗豐富的獵人也要備加小心,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到目前唯一值得她慶幸的就是,休息過後,身體的不適感大減,讓她行走起來不像早上那麼吃力。她倒是不擔心會否迷失在山林中,畢竟在暗廠的訓練不是白訓練的,只是肚子餓得難受。

一只山螞蚱突然從眼前草葉上跳過,落在樹皮上,她一把抓住,掐掉頭,就這樣放進嘴里嚼了兩口咽下。

她沒有時間再慢慢尋覓食物,只能邊走邊順手找些能吃的東西,有澀苦的野果,也有一些讓普通人汗毛直立的蟲豸。事實上,當一個人餓到一定程度,只要沒毒,是什麼都能入口的。她現在當然沒到那個地步,但以前有過。既然能吃,就沒理由餓著,畢竟走出山林也是需要體力的。

入秋之後,太陽一旦下山,天黑得便快了起來。沒走多久,林子里暗了下來,好在月亮已經升起,雖然光線淡薄,卻總勝于無。眉嵐便借著這黯淡的光線在暗林中一邊尋找著來時留下的痕跡,一邊小心避開夜間出來覓食的野獸,走得頗為艱難。在這個時候,她不得不懷念起自己那被廢掉的武功了。然後再由武功想到那個神秘莫測的主人。

若那個時候她不能明白主人為什麼會廢她的武功,在知道自己的任務之後,她也自當明白。有沒有武功很容易就能被人試探出來,做為一個和親的陪嫁女子,會武功絕對不能算是一件讓人感到放心的事。

她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想到以前的暗廠,想到昨夜,再想到以後將要面對的生活,一種說不出的疲憊瞬間席卷全身,讓她幾乎無力再走。

頓了頓,她將額頭磕在粗糙的樹干上,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然後甩掉那些只要在黑暗中便會不請自來的念頭,咬緊牙繼續往前走。

「無論如何,我總是要擺月兌這一切的。」蚊蟲的在耳邊嗡嗡地飛繞,她一邊揮袖趕開,一邊對自己說。說這話時,腦子里浮現那一年透過車窗看到的滿野春花,她不由微微笑了。

出得山林時已是月上中天。眉嵐看著遠處營帳間的燈火,重如沉鉛的腿幾乎邁不動。

實在是不想過去哪!她笑自己的躑躅。

不過這次並沒容她猶豫太久,一聲嚴厲的喝問已傳了過來。「誰在那里?」

有馬蹄聲響起,一隊人馬拿著火把由另一邊的山林中沖了出來,當先一人身著玄色武士服,肩立海冬青,俊美得讓人心生壓力,竟是大皇子司馬玄烈。他身後的侍衛馬背上清一色掛滿了獵物,其中竟然有一頭金錢豹,顯然收獲極豐。

眉嵐沒想到會遇到他們,呆了呆,才屈身行禮。

「奴婢見過大皇子。」看他們的樣子,顯然也是才歸營,就不知司馬康和與牧野落梅有沒有回來了。

司馬玄烈眯眼打量了她半晌,仿似才想起是誰,不由有些疑惑。

「你不是早上跟老三一起入林的那個?怎麼一人在此?三皇子呢?」

一連串的問話讓眉嵐幾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卻又不能不回答,斟酌了一下用辭,道︰「奴婢跟三殿下在林中失散了,正想回營問問殿下有沒有回去……」直到這會兒,她才知道司馬康和排行第三,那麼在他之上還有一個皇子,她昨日好像並沒看到。

她說話間,司馬玄烈身後的一個侍衛突然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他再看向她,狹長的鳳眸里便帶上了不加掩飾的同情。不知是知道了她被丟下的事,還是因為其他什麼。

「那你跟我們一起走罷。」說著,示意手下讓出一匹馬來,然後扶她坐上。

事實上因為難以啟齒的原因,眉嵐寧可走路,也不願騎馬,然而卻又無法拒絕。于是只能不著痕跡地偏側著身子,盡量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正常一點。

她大約已算是司馬康和的內眷,因此接下的路程司馬玄烈並沒再同她說話。

眉嵐騎著馬走在後面,偶爾抬頭看到他頎長英挺的背影,便不由想到昨晚跌在他身上時聞到的燻香,心中便是一陣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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