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氈花席步入喜堂,同心結的另一端系在清宴身上。(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
蓋頭被人用秤挑起,眉嵐眼未抬,耳中已听到抽氣之聲。大抵是在驚訝新娘子的美麗。
她容色本不丑陋,此時再經精心修飾,掩去了慘淡的蒼白之後,便只剩下醉人桃顏,楚楚柔姿。她懂如何收斂自己的存在感,自然也明白如何能讓自己光彩照人。
今日她大喜。她自然要是那個最美麗的女子。
緩緩揚起長睫,如同普通的新嫁娘一般,烏黑清亮的眸子帶著些許的羞怯,最先看向的是與她並排而立準備行禮的新郎。
來參加婚禮的人,必然是沖著那人的面子,此時心里只怕在暗暗嘲笑自己和清宴。她當然不介意這些目光,但是自今日起,她和清宴便是一家人了,又怎輪到這些人來看他的笑話。
果然,她這一眼,不僅是周遭听過婚禮換新郎傳言的人心里開始狐疑起來,便是清宴也有些愣神。
清宴穿著新郎的喜服,清秀俊雅,眉眼柔和,一眼看去倒像個翩翩貴公子,哪里是個厲害的皇家內侍。見到她望來的一眼,先是微怔,而後報以暖笑,那笑中隱隱有些悲涼和歉疚。
眉嵐唇角微揚,回以淺淺動人的笑。然後在司儀的主導下,開始行拜禮。
一拜天地。她看清賓客百相,卻無一相是帶著善意。(最穩定,,)
二拜高堂。兩人無高堂,只有主人。拜的是司馬康和。她看清司馬康和冷硬緊繃的臉,牧野落梅得意輕鄙的眼神,還有越秦不敢置信的驚愕。
夫妻對拜。眼中只剩下清宴那張由始至終都保持著溫暖笑意的容顏,只是那笑中美中不足的還是有著難以言說的悲涼。當一個躲在門柱後面偷瞧兩人行禮的高大身影發足狂奔而去後那抹悲涼變得更加深濃。
眉嵐只覺心里一沉,起身時眼前微黑,就在她以為要當眾出丑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扶在了腰上,阻止了她身體的踉蹌,卻引來一陣起哄的笑聲。
那只手代替了同心結,牽住她自一開始便冰涼透骨的手,緩緩走向洞房。她看著走在前面瘦削卻挺直的背影,一瞬間便釋懷了。她命不久長,自然不會耽誤對方。
「阿姐!」身後傳來越秦微微喘息的呼喊,顯然他是想不通,一路追了過來。
眉嵐回頭,嫣然而笑,那笑並不悲傷,也不淒涼。一地白雪映著艷色紅妝,如同怒放的紅蓮,越秦看呆了眼,直到兩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遠,才緩緩回過神。
阿姐是心甘情願。她……一定會幸福的。
他回過頭看向那本應是新郎倌卻莫名成了主婚人的男人,恰巧看到一個茶杯在他掌中化成碎片,茶水摻著紅色的血滴順著指縫淌出,染紅了那華美的袍袖,但是那張俊美的臉卻仍然僵凝著,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
越秦撓了撓頭,糊涂了。
深夜,喧囂漸斂。
司馬康和如同一只困獸般在房內走來走去,腦中不停浮現眉嵐嬌艷的新娘容妝,浮現她看向清宴的那一眼,浮現她最後對越秦的粲然一笑。由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在他身上停留過,便是無意撞上,也只是淡淡的,無喜亦無嗔,如同對待其他人一般。然而當她再望向清宴時,卻會多出毫不掩飾的溫柔。
他從來不知道,當她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停留時,他會這樣無法忍受。他不知道,是因為在今日之前,她的目光一直是跟隨著他的。哪怕是在知道他有意藥啞了她,在他為了牧野落梅將她打傷之後,她也不曾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過。直到……直到今日早上,她說兩人再不相干。
再不相干……
一股無法言說的狂躁因為這句話而蠢動起來,帶著心髒被擠壓般的窒痛,讓司馬康和不由自主撐住窗邊的案桌,另一只手壓上心口的位置,微微彎了腰。
從此,我與你再不相干。那句話如同咒語一般在耳邊反復響起,伴著眉嵐看向清宴那嬌媚羞澀的一眼,直逼得司馬康和胸口如同要炸裂開來,他倏然將桌案上的東西一下子掃落在地,在抬眼時驀然看到窗外開得正盛的梅。梅色如烈焰,映著暗夜白雪,原是高雅絕艷,但卻讓他沒來得一陣厭煩,心中那股狂躁因之更加炙盛,于是一掌擊出。但听 嚓連響,一窗好梅竟是委落雪泥之中。
「怎麼,後悔了?」牧野落梅的聲音突然在窗外幽幽響起,清冷中隱含著讓人難以察覺的失落。
司馬康和冷立在那里,目光穿過窗子落向另外一個院子,沒有應聲。
「康和,你後悔了,是不是?」牧野落梅卻失去了鎮定,美麗的身影出現在窗口,死死盯著里面的男人,再一次重復。她不相信他會變心,至少她不相信他真的喜歡上了那個貪生怕死的女人。這五年來,他身邊美人不斷,出色則比比皆是,也沒見他對誰動過真情。他始終在等著她,又怎會在這短短一兩月內就變了心?何況還是為了一個曾經害了他的細作。
司馬康和緩緩收回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他即便是在最惡劣的處境下仍然不棄不舍追逐的女人身上,看她素來冷傲的臉上不知何時竟染上了淡淡的幽怨,看著那雙動人心魄的美眸中閃爍著不安,心里卻出奇的平靜。
「本王從來不會為做過的事後悔。」他淡淡道,「夜了,你該去休息了。」
說罷,驀然轉身離開了窗子,順手拿起件斗篷往門外走去。
「找清宴來,本王要出門。」在踏上階下夜時又覆上的積雪時,司馬康和無視仍站在窗邊的牧野落梅,對悄無聲息跟隨在後的護衛道。
那護衛微僵,神色一瞬間變得微妙無比,卻不敢多說,只能快速往新人所在的院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