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高手,往往具有出人意料的忍耐力,伺機而動的爆發力,高山這個大塊頭無疑將這兩個要點把握的淋灕盡致,多年的堅韌,在這一刻終于化為鋼刀,在梅大掌櫃那個高傲到骨子里的身體上留下了撕心裂肺的痕跡。
陳小九從來沒有輕視過高山那過于諂媚的笑容,尤其是聯想到這小子還是個順風耳,竟然能听到他與朱吾能的談話,心中便有些毛骨悚然,以後行事,還要萬分小心。
世事變化無常,高山的臨陣倒戈給了梅文華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心中又苦又痛,苦心栽培高山多年,最終換回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梅文華雖然高傲,但他不是一個隨便認輸的人,多年的社會經驗賦予了他更多應變自如的能力,他抬頭看著那些伙計們,只有寥寥幾個抱著幸災樂禍的神情,大多數都是被他用重金收買,並對高山的行為露出憤慨的表情。
見此一幕,他突然又穩下陣腳來,不管如何,店中這些伙計既然對自己忠心耿耿,就算自己退居幕後,他依然是城西分店的大掌櫃。況且最為重要的是外聯銷售的人情與渠道,這麼多年都是由他親自操刀,那些合作的老主顧只認得他梅文華,根本不認得陳小九與高山為何物,只要自己暗中稍微與他們打個招呼,就算陳小九等人再有能耐,也逃不過他的五指山。
再者,只要今日先穩住陣勢,以後去找朱平朱武兄弟二人仔細商量後,再作計議,自己樹大根深,一定可以扳回大局。
他想到得意處,微微一笑,春風化雨的神態又佔據了他那高傲的臉龐,悠然自得的品了品茶,自嘲一笑道︰「往日品茶總是充滿了溫馨,今日這茶卻全然是苦澀!」
陳小九听見他這番莫測高深的禪機,忙道︰「梅大掌櫃,這個世界是你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人生一世,酸甜苦辣皆是美味,怨天尤人便落了下乘。」
听聞此言,高山心中深深的震撼了一下,他肥胖的臉頰仍然含笑,卻不經意間露出贊嘆的神色。
「好一張伶牙俐齒!」梅文華將茶杯重重一放,斷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退位讓賢,這天下還是年輕人的天下,城西分店便有陳小九與高山兩位掌櫃負責,我只是居中調度,偶爾過問一下便可!」
陳小九與朱吾能互相對視一眼,心中大喜,沒想到事情進展神速,梅文化如此簡單就敗下陣來。
「不過……」梅文華話鋒一轉,朱吾能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他這一聲轉折,便要鬧出許多事情來。
「陳小九,你剛才說你要負責外聯銷售是嗎?為何如此?你說來听听?」梅文華看似隨意的問道。
陳小九心華所思所想與自己不謀而合,他早就知道梅文華會有如此一問,忙裝作有些難堪道︰「我經驗尚淺,以前只是接觸過外聯銷售等事務,對賬務問題一知半解,無甚興趣,所以……」
「原來如此!」梅文華見陳小九那慌亂的樣子,心中好笑,忙道︰「賬務問題與外聯都是城西分店的重中之中,缺一不可,身為三掌櫃,怎能不通賬務呢?傳出去不是被人笑掉大牙。從即日起,由你負責賬務,高山負責外聯,有什麼不懂的事情,只管問老夫,老夫知無不言,你可听真?」
梅文華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無可挑剔。當見到陳小九那慌亂的樣子,心中十分開心,他之所以屹立多年不倒,與朱平朱武暗通款曲,昧下了不少銀子,最主要的便是他的賬務做得十分出色,好到讓行家里手也挑不出一點毛病,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本童叟無欺的公平帳,這也讓老夫人找不到扳倒他的充分理由。
而如今他听說陳小九自述不通賬務,便要把他安排在這個火烤的位置上,找個機會栽贓陷害,讓他深陷玲瓏,無法自拔。至于高山嘛,哼……,只要我掐住那些老主顧的咽喉,他又會有什麼作為呢?
但人和人不同,智商之間的差距,有時候用經驗無法填平。
陳小九心中大喜,他以退為進的計謀使得梅文華一步步的落入了挖好的陷阱,他是個頂級破譯專家,尤其是數字這東西,對他而言,是一種最簡單的學問,各種各樣的數字組合等等,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腦中。
想要徹底搬倒梅文華,必然要找出他的般般劣跡,而賬務問題卻能使梅文華一敗涂地,他裝出對賬務問題一無所知的樣子便是要梅文華不設防備,將這個最要命的職位拱手相送。
眼見這個目的已然達成,他裝作十分為難道︰「這個……這個……好吧,梅大掌櫃既然有心栽培,我當竭盡所能,虛心求教!」
他與梅文華相互對視一眼,猛然間哈哈大笑起來,彼此的眼中充滿了怨恨。
朱吾能眼見這一幕如此輕松的解決,心中甚是得意,想到今天這個歷史時刻的發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待母後知道這個消息後,一定會開懷大笑。
他小聲在陳小九耳邊道︰「大功告成,咱們醉鄉樓找樂子去也!」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紅杏姑娘我都睡過了,豈能再看上那些庸脂俗粉,他裝作一本正經道︰「大少爺,您要去尋找靈感,這便去吧,我還要在這里與大家熟悉一下,接觸一下店中事物!」
小九真是敬業啊,不愧是我的兄弟,朱吾能心中甚是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在眾人的一片寒暄中遠去。
這一場權利的爭奪隨著梅文華的讓步而告一段落,他經過這場逼宮,心神疲憊,不願與眾人多呆,便急匆匆的直奔了朱平府中商議對策去了。
陳小九目送他遠去,有感而發,低聲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三掌櫃手段高明,高山嘆為觀止。」高山在旁邊滿臉恭維,笑著說道。
「二掌櫃堅忍不拔,陳小九既感且佩!」陳小九與高山相視一眼,露出惺惺相惜的笑容。
「不如今晚福運飯莊一聚可好?我做東,為三掌櫃新官上任慶功!」高山笑道。
「今日有約,實不方便,他日我當宴請二掌櫃,以謝幫助。」陳小九笑著回應。
傍晚時分,陳小九出現在了福運飯莊,宴請的對象不是高山,卻是瘦小枯干的蘆柴棒與高頭大馬的二狗子。
「做英雄與做狗熊相比,滋味如何?」陳小九品酒問道。
「全仰仗九哥栽培!」蘆柴棒須臾道︰「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其中滋味,莫可名狀!」
「龍二的案子,可有消息?」陳小九今天的目的正是為此。
蘆柴棒小聲道︰「鐘大人快到斬亂麻,給龍二判了個斬立決,明日午後便要開刀問斬,勞苦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鐘彬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前途不可限量。陳小九又關心道︰「龍二的兄弟你收編的如何?」
蘆柴棒面有得色道︰「十之已被我收攏過來,只要九哥一聲令他,無不沖鋒陷陣,唯九哥馬首是瞻!」
「只是眼下,沒有銀子,九哥又不許收那些保護費,兄弟們的日子不好過。」蘆柴棒斟酌道。
「銀子不是問題,三日後,黃金千兩,發到兄弟們手中!」陳小九胸有成足道。
「九哥哪里來那麼多銀子?」蘆柴棒奇道。
「摘星樓!」陳小九淡然道。
「九哥要闖摘星樓?」蘆柴棒大喜道︰「摘星樓名動天下,今日很多才子已然陸續趕到,九哥高才,必然能大獲全功,敬您一杯!」
「兄弟們放心,手到擒來!」陳小九一飲而盡,頗為自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