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州平听聞此人竟然將‘菊花’二字堂而皇之的擺上台面來,一緊,臉冒虛汗。崔思貴撅著哭喪著臉跑到他耳邊,向他一一稟告了幾人的身份,他仔細一思量,明白此人不過是虛張聲勢之舉,瞬間膽氣橫生,頤指氣使道︰「你一個朱家身份卑賤的馬夫,膽敢與我堂堂舉子論什麼讀書的大道理,當真自不量力!」
朱媚兒走出一步,滿面嚴霜,鳳目含威道︰「崔公子身為讀書人,奈何出口不遜,膽敢對我朱家城西分店三掌櫃不敬?」
陳小九听見朱媚兒出言回護自己,心中升起陣陣暖意,見她發怒時,妖艷欲滴,冷若孤月,自有一股高傲的氣質,望之一眼,竟然迷得自己不願移目,當真美極!艷極!
那個俊俏小書童見二小姐如此媚態,明眸也閃現出艷羨之情,眼神卻不斷在朱媚兒與陳小九之間打轉,一顆小心不知在捉模什麼東西。
「三掌櫃?」崔州平一愣,見朱媚兒貴氣逼人,媚態橫生,色心頓起,急匆匆直奔她跑去,口中花花道︰「媚兒什麼時候來的,多日未見,妹子可好?」
朱媚兒見崔州平不顧身份奔來,心下有些驚慌,忙向一旁閃避。陳小九見狀,橫身擋在她面前,一臉冷笑對著崔州平道︰「我家小姐好不好與你沒有什麼關系!倒是你這麼急匆匆的奔著我跑來干什麼?難道你想非禮我?我是一個男兒身,難道崔公子興趣不同,竟然喜歡男人?」
眾人听得他的話,俱都哈哈大笑,暗道這個小家丁果然幽默滑稽,非比尋常。可這些話听在崔州平耳朵里,卻感覺分外難受,說不出的刺耳。
他不禁有些懷疑,這廝是不是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不然怎麼會句句直指我的心尖呢?又偷眼觀瞧,見他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又似乎只是無意戳到了他的痛處,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
朱媚兒有了陳小九的保護,總算躲過了崔州平那惡心的面容,她平復了一下心情,又怕陳小九這個大婬賊吃虧,忙挺上身來威脅道︰「崔公子你放尊重些,眼前這位公子便是我親自任命的朱家城西分店三掌櫃陳小九,如假包換,你若是敢對他不敬,就是對朱家不敬,哼……,凡事你自己衡量!若敢做得過分,可比怪我不饒你!」
崔州平整理了一下袍子,暗恨陳小九破壞了他剛才抑揚頓挫的精彩表演,而且句句直指他的痛處,心中甚是惱怒,有心讓護院的武夫們打他一頓出口惡氣,可當著這許多才子才女的面,又不好動手。
他思慮半天,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試圖以文章倫策為難與他,讓他丟進朱家的臉。他一臉得意道︰「你是朱家城西分店三掌櫃?哈哈……那好得很吶,久聞朱府是以文化傳家,你倒給我說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為何不對?」
陳小九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挫殺崔州平的志氣,滅了他的氣焰,讓他在眾人面前威風掃地,示意他早就打好了主意,凡是崔州平支持的,他必然會強烈反對。
他听著崔州平的話,凜然不懼,踱上幾步,不懷好意沖著崔州平壞笑道︰「敢問崔公子,你可要一日三餐嗎?」
「當然,不然豈不是餓死了?」崔州平應道。
「你可要穿衣嗎?」陳小九又問道。
「廢話,不穿衣服,成何體統!」崔州平不屑一顧道。
「崔公子答得好!」陳小九拍手道︰「那我試問,若天下人都去讀書,那誰來種糧供你三餐?誰來做衣供你穿得光鮮?崔公子總不會餓著肚子,光著在這錦繡亭附庸風雅的講學,說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吧?」
眾人一听哄堂大笑,轉念思慮半天,發人深醒,紛紛叫好。崔州平一張南瓜臉紅得像個紅,渾然沒有想到這句至理名言如此輕松就被陳小九反駁,低垂著頭顱,一臉的懊惱。
正在他萬分沮喪之際,陳小九微微含笑,打蛇隨棍上,娓娓道來︰「崔公子讀書破萬卷,卻沒有真正體會聖賢說此名言的奧妙之處,以為讀書僅僅指的是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你見識之膚淺,思想之偏激,當真令人失望!」
「你敢藐視與我?你到與我說說,讀書為何物?說不出來,別怪我翻臉無情!」崔州平歇斯底里道。
陳小九嘴角一撇,意氣風發道︰「讀書為何?做學問也!學問之廣,包羅萬象。種田是不是學問?經商是不是學問?領兵打仗是不是學問?三百六十行,行行皆學問,士農工商,三教九流,只要一樣做得好,便是國家棟梁,社稷柱石,便是有用的人才!正是這些學問,支撐起了大燕的不世基業,供養了大燕的無數子民。」
說道此處,猛然回過頭來,狠狠盯著崔州平的面頰道︰「而你崔州平,不過是靠崔家余蔭庇護的紈褲公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腐文人而已。就算你熟讀四書五經,善于吟詩作賦,也只不過是大海之一滴水,滄海之一粟,實在微不足道得很,有什麼本事在這里耀武揚威,談古論今?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哼……,高?高你女乃女乃個大尾巴狼!」陳小九爆了幾句粗口,甚是解氣,不由得長呼吸了一口氣,爽,真他女乃女乃的爽啊!
陳小九一口氣說完,有些疲憊,一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這些才子才女能不能听得懂這里面的玄機,長嘆一聲,對著他們悵然道︰「兄弟姐妹們,叔叔阿姨們,我發一通牢騷,讓你們受驚了,覺得我說得對的,請鼓掌!」
現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那些才子才女一百多雙眼楮整齊劃一的望向他,無論男女,眼中射出崇拜艷羨的光芒,無一人反駁,無一人質疑。
良久過後,起身而立,掌聲如潮,持續時間之長,足以出恭三次!陳小九如打了雞血般大喜過旺,牛氣沖天的站起身來,對崔州平道︰「崔州平,你可听見這些掌聲了,比之你這個酸腐文人,如何?」
崔州平今日在此聚會,本為光耀崔家門楣,弘揚崔家文化,沒想到反而成全了這個耀武揚威的小家丁。他听著陣陣掌聲,聲聲如刀,狠狠地插進了他的五髒六腑,一時間,愁腸百轉,心中涌起無限悲涼。
潘祥本來就了解陳小九的手段,今日听他一席話,不由得將陳小九又看重了幾分,他是個地道的商人,一切以利益為重,心中暗自捉模,如何才能繞過朱媚兒,與陳小九走得更近些,以利于潘家商業帝國的擴展。
朱媚兒本是個讀書人,經史子集是她的最愛,只因朱吾能智商平平,當不得大任,她才放下自己的愛好,一力承當起朱家大業。風風雨雨這些年,她一直以為經商是個下九流的行業,自己深以為。可沒想听到陳小九這番深入剖析後,她的一個芳心豁然開朗,以前那些陰暗的,不恥的思想統統拋在腦後,取而代之的積極向上的動力與氣質。
當然這里面最為奇怪的卻是「豺子」與書童這一對主僕。
「豺子」袁子程依舊是一副冰冷的樣子。雙眼之中蘊含的光芒,如冰冷的湖水一般寒涼徹骨,絲毫沒有因為陳小九的精彩分析而引發一丁點的漣漪。他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崔思貴那個賣的混蛋,嘴角露出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寒冷笑意。
而小書童卻截然不同,听了陳小九鞭闢入里的分析後,一顆沉睡中的心仿佛澆了清水般,瞬間茁壯成長,細潤如脂的俏臉上蘊含著驚嘆的神采,明眸驟然閃亮,射出了恍然大悟的光芒。
她被陳小九匪夷所思的頭腦震驚了,一顆心劇烈抖動著,想著若將此人引薦給父親,何愁大事不成?那些長滿了胡子,滿口引經據典的遺老們再也不用爭辯不休,整日為那些瑣事結黨結派,勾心斗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