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銘和安娜已經很熟悉伊凡的這種「教學」模式了,在這個時候,伊凡的想法已經完全向他們敞開,關于魔法的每一個細節,他們都能非常清楚的體會,但是無奈,伊凡的思考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如同普通人看星際爭霸職業比賽的主視角錄像,每一個操作你都能看到,但卻完全看不清楚。
這是一個空間聯接,一個看似簡單的法術,如果是作為標準法陣,那麼施法者只需要在大腦里先預設聯接的起點以及終點,再用手指或者意識在空間中想象這樣一道直線,最後把它形成一個封閉的圖形,不管是二維的,還是三維的,不過為了施法方便,大多數情況都是二維的矩形或圓形居多。
但如果這個魔法用自主施法的辦法,那麼……現在伊凡腦子里的畫面就是這整個過程的一部分。
施法者首先要確定一個起點和終點,這一點是一致的,然後,需要計算這兩個點之間有沒有差異速度,這一點很重要,如果默認是靜止,那這個起點很快就會消失——伊凡已經通過學習知道了這種現象的原因,以前他只是知道這個現象,因為地球,甚至太陽系,都是在運動的,而這些運動,都是在空間內部,也就是說,空間本身是不運動的,那麼,相對速度自然就會產生了,而對于這個速度的把握,施法者是很難弄清的,一般來說,每進入一個新的位面,法師都需要對實際的情況做相應的調整,而這些調整很大程度上都是基于大量精神力的消耗。
除了速度,還有對施法距離的把握,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事實上,對于所有的空間魔法,這都是最基礎的基本功,不僅僅是傳統的三維距離,如果是類似這一次的施法,兩者位于不同的位面,那就意味著法師還得找出這兩個位面在更高維度上的距離……
而關于這方面,光靠想象已經非常難以維持了,來地球之前,跨位面的施法一直相當于伊凡的「專利法術」,原因可能是因為他的數學功底比其他的法師都要強一些,他生命雖長,但光是為了計算這些距離之間的關系,確定一個位面傳送的基本數學結構,他就花了不下數百年,但即使是如此,他也一直沒有找到這些數學上的一般規律,他找到的,也不過是經過無數次試探,最終確定的這幾個點而已,每一個點都是一個適合居住的位面,這也是他一直能夠逃跑,而沒有被消滅的重要原因。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一直苦心尋找的「一般規律」,地球人竟然早就搞出來了,而且,遠遠走的比他想象的還要超前,地球人已經幾乎把空間的本質全都通過那幾條簡單的公理推演到極致,也許,在從看到歐式幾何五條公理,黎曼幾何對于高維的數學描述,線性代數中對高維的數學計算,拓撲學中對拓撲空間本質規律的總結之後,他這才最終確定了留在地球,並擴大魔法影響的想法。
而伊凡現在腦子里閃過的,就是無數這樣的運算過程,有方塊狀像魔方一樣整齊復雜的矩陣變換,也有如同蔓藤一樣長長的微積分變換公式,還有那無數的陌生數學符號,蛇一般扭曲的函數曲線,以及各種難以辨別,根本就認不出,甚至說不清楚的幾何圖形,大概唯一可以辨別的,就是關于空間站的外觀幾何描述,即使是有所準備的汪銘,也完全看不清楚這些東西都是如何聯系到一起的,一切的計算過程好像都是他自己做的,但是他明白,這不過是「意識共享」的一個假象而已,這些計算,都是伊凡,甚至整個意識網共同計算的。
對于這整個過程的細節,安娜已經沒有學習的動力了,此刻她看著這些動作,只是抱著一種純粹觀看的態度,而絲毫沒有去理解的的想法,伊凡說的很對,作為一個施法者,學習這些細節完全沒有必要,在大多數情況下,標準的法陣已經足夠使用了,而學習如何更好的使用這些魔法,才是施法者最應該,也是最迫切需要學會的。
高強度的計算和想象持續了僅僅數十秒,伊凡就睜開了眼楮,意識網的公共計算效果比他想像的還要好,而他學習的這些數學知識更是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在這次施法之前,他並沒有作相應的準備,如果是以前,這種大型特定的施法,可能光是計算各種參數,都要花上好幾天。
伊凡的手指在空中緩緩的劃過,如同一把切進黃油的餐刀,空間的傷口處,開始緩緩滲出白色的柔光,意識網中的每一個人都通過李立天的眼楮,緊緊的盯著這光芒,反應稍快的人已經記起,剛剛李立天為他們展示的那個空間,里面的背景正是這種白色。
傷口還在延長,緩緩的,順著空間站的方向,形成一道白色延伸的射線,伊凡的手指正是這白色射線的最前端,手臂已經快接近極限,伊凡便開始緩緩往前邁步,在他前進的方向,遠處在空間站附近的幾名觀眾不自覺退後了幾步,在空間站與人群中間,形成了一道明顯的帶狀空間。
意識網中,一片肅靜,但潮水卻漲的飛快,如同引吭高歌前那一次深深的呼吸。
在沉靜中,汪銘心中的不解卻是更濃厚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伊凡是準備構造一個大型的空間連接,可這個魔法放在面前又怎麼把空間站裝進去呢?難道叫現場這麼多人一起推?
汪銘忽然感覺大腦中出現一個想法︰「到了。」他睜開眼楮,隨機反應過來這個想法來自伊凡。
短短的幾分鐘,伊凡這條射線已經跨越了眼前圓盤的整個直徑,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角度微微朝上,這條線就如同被主人放出去的蛇一般,順著主人的意志筆直的朝著上空移動,龐大的空間站靜靜的躺在一旁,如同一只靜靜站立,睡著了的大象,而這個在旁邊移動的小點,就好像一只螢火蟲一般,緩緩在這支大象身邊擦身而過,倉庫里的燈光並不是很亮,這只螢火蟲在在順著它的切線方向靠近它時,眾人還能看清楚空間站表面反射出來冷冷的金屬光澤。
在這螢火蟲最後回到起點的那幾秒,所有的人幾乎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在日本東京的街頭,此時很容易找到那些來不及回家的意識網成員,他們大多閉著眼楮站在路的一旁,雙手緊握,身體微微顫抖,臉上則是完全的投入和沉醉,路過的行人紛紛紛紛對他們行以注目禮,但他們卻全無所知,此刻,現實所發生的一切,對他們而言都是次要的。
光點最終回到了起點,一個長度跟空間站直徑相等,高度跟空間站厚度相等的,長寬比為20比1的矩形出現在所有人的視覺當中,站在矩形這一邊看來,它就如同虛空中一個巨大的相框,嚴絲合縫的把空間站放在其中。
緊接著,矩形的相框顏色開始出現了變化,這個變化的過程就和剛才一樣,淡淡的,緩緩的,如同又人在電腦上用軟件將整個圖片的亮度不斷調高,光芒越來越盛,知道眼前的圖像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閃著柔光的矩形。
魔法已經基本成型,通往新世界的通道已經打開,魔法的力量讓兩個三維的世界通過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最後在內部重疊,就好像兩個從不同角度瓖嵌的方塊,而眼前的這個截面,就是他們交匯的邊界。
魔法看起來已經結束了,一般來說,一個正常的空間連接就是到底為止了,就好像在空中開了一扇門,而具體走過去,還是通過常規手段才能達到,但汪銘沒有看到伊凡的算,他能感覺到在他的意識中,對魔法的思考仍然在繼續,矩陣如同魔方一樣變換,函數曲線不斷舞動,中間出現的各種數字被各種各樣的方程接收,它們按照嚴密的數學關系一環接著一環牢牢瓖嵌,魔法就在這看似極端枯燥乏味的過程中,逐漸的進入尾聲。
「你們,明白了嗎?」松了一口氣的伊凡對著兩人問,兩人只有茫然的搖頭,這些數學知識對他們而言就如同天書一般,看起來毫無頭緒。
「我明白。」一個聲音加入了這次對話,汪銘有些吃驚的扭過頭,看了看正閉著眼楮的封敬亭,很快他就明白,伊凡同樣邀請他加入了這次「學習」。
「過程並不復雜,只是中間有很多關鍵變量我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封敬亭回答說,「如果我看的沒錯的話,接下來,你應該是準備讓這個……」他指著面前正在發光的矩形頓了頓,又繼續,「準備讓這個魔法效果,以某個未被定義的變量速度值,移動。」
封敬亭剛剛說完,汪銘就已經明白了,他倒不是明白具體的計算過程,而是,明白了伊凡準備如何把這個空間站搬進空間。
只有安娜卻還一無所知,她有些好奇的問︰「明白?你們都在說什麼?什麼變量,可以嘗試著對我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