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感覺自己似乎正在做著一個奇長無比的噩夢.
他頭腦昏沉沉的,從頭部開始,異常的疼痛蔓延到全身,渾身動彈不得,睜不開眼楮,張不開嘴巴。似乎時常有一個女子在他身旁一邊哭泣一邊輕聲呼喚著「定國」,那女子的聲音溫柔而飽含深情。偶爾還有三三兩兩的男子聲音在他耳邊喚著「二將軍」,好像還有人撬開他的嘴巴,往里面灌苦苦的藥湯。他苦的只想罵人,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李明不想這樣困在這像是被鬼壓床一般的噩夢中,便一直試圖睜開眼晴,伸展四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于睜開了眼晴,卻吃驚地發現自己似乎又進入了另一個噩夢。
低矮的草房,頹敗的土牆,破舊的木床,單薄的棉被,還有那從支離破碎的木窗外灌進來的寒風,這樣的環境不是噩夢怎麼會遇到。
但是寒風給臉上帶來的刺痛和頭部還未完全消失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現實中。
李明慢慢坐起身,掃視了一下草房內的家居布置,卻發現面前的一切竟是那麼的不協調。
桌椅雖然都有些破舊,但依稀能看得出那古樸典雅的風格,怎麼看都像是古代家具,試問一間簡陋的草房里卻有貌似價值不菲的古董家具?
一把酷似青龍偃月的長柄大刀斜靠在土牆上,更增添了幾分詭異。
破舊的木桌上放著幾本繁體的線裝書,李明約莫認得其中一本薄書是《孫子兵法》,剩下的合起來就是一部完整的《資治通鑒》。
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這是什麼鬼地方?
帶著一腦袋問號的李明只得從自己記憶的前一刻搜尋答案。
那是二零零九年十二月的一天,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的李明,慘被公司裁員,原因很簡單,金融危機余波未息。
李明垂頭喪氣地沖進一個小酒吧里面,開始狂喝起來。
「喂,你好!」突然一個清脆好听還有些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明扭頭一看,是個美女,一個美得無法形容,完全不同于他見過的任何類型的美女。看不出確切歲數,可能是十七八,也可能是二十七八,出塵月兌俗,在這樣檔次的酒吧里應該是見不到這種女孩的。
李明皺了皺眉,本想一個人肆意地借酒澆愁,卻不想被人打擾了,雖然是個美女。
李明已經喝了很多酒,腦袋有些暈,便猛地晃了晃頭,力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你是誰?我怎麼從來都沒見你?」
那女孩笑嘻嘻地看著李明搖頭晃腦的蠢笨模樣,樂道︰「我也從來沒見你。」
李明將酒瓶放在桌子上,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凝視著面前這個奇怪的女孩︰「我不和陌生人說話。」
那女孩見李明一副做作神態,捧月復大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李明听了這話,有些黯然,便低下頭自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你看你哪有一點淪落模樣,倒是我,落魄到了極點。」
那女孩淡淡一笑︰「不要那麼快就灰心喪氣嘛,給我說說你的經歷吧。」
李明抬起頭,直視那女孩的雙眼,卻從她美麗的眼神里並無發現絲毫的不屑。
一霎間,李明對面前這個十分奇怪的女孩產生了奇怪的信任感,就像是知己一般。
便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將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都講給了那女孩听。
那女孩不住地點頭,像是在听一場精彩的演講。
李明卻心知自己的人生糟糕地無可復制。
他從小喜歡文史,上高中卻錯選了理科,千辛萬苦才考上一個重點大學,但所學的專業是調劑來的,並非所愛,大學四年不學無術。畢業後,誤打誤撞進了外貿行業,整天向那些洋人甚至日本人,點頭哈腰,十分痛苦。金融危機爆發了,他被解雇了,也解月兌了。
二十六七歲了,還一事無成。更要命的是,他現在正處于一個十分茫然的階段,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
那女孩听完李明的人生自述,不置可否,只是眨巴著漂亮的大眼楮,慢慢地上下來回地審視著李明,突然從她可愛的櫻桃小嘴里蹦出一句可怕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並不適合在這個時代生活?」
這句話就像一支利箭,射中了李明的心口,使得他頓時目瞪口呆。
那女孩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嘻嘻笑道︰「被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了吧,是不是曾經有人說過你不適合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不古的年代生活,說你適合去古代過活?」
李明呆呆地點點頭︰「的確,是有人這麼說過,不過那僅僅是因為我對什麼辦公室政治絲毫不感興趣,卻喜歡玩古代戰爭游戲,喜歡看歷史小說而已。」
那女孩咯咯笑道︰「別解釋了,解釋就是掩飾。其實你內心深處一直想做一個指揮千軍萬馬,掌握無上權力的統帥甚至是帝王,但你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在這現代僅僅是個廢柴白領,在現代工業社會里,像你這樣的人數不勝數,隨時都會被淘汰,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甚至認為在二十一世紀里你已經純粹是個廢物。」
李明愣住了,他簡直傻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卻比任何朋友都了解自己。
那女孩接下來的話異常尖刻,卻很實在︰「你和你同時代的相當一部分人都是這個工業時代的犧牲品。你們學了十幾年英了多年的專業知識,大學畢業後,自以為是什麼精英,卻發現你們做的工作其實小學生都可以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復工作中你們並沒有什麼成長,你們隨時都會被撤換被淘汰,隨便一場經濟危機都會把你們這些小資原形畢露,你們僅僅只是工業時代的一根螺絲釘。你們的失落感都非常地重,對現實都非常地不滿。」
這女孩指著李明繼續剖析道︰「尤其是你,你的失落感會更重,因為你的大部分同齡人都滿足于有房有車,他們只要運氣好些、工作努力點就能實現自己的目標,而你不同,你內心深處渴望的是成為帝王,是像項羽一樣征戰沙場靠正面廝殺登上萬人至尊寶座的帝王,而不是靠官商勾結、為富不仁起家的什麼狗屁商業巨子。你懷揣著這樣的夢想,卻在這現代社會,每天點頭哈腰地去跟洋人甚至跟你最鄙視的日本人打交道,你能堅持好幾年還沒有成為神經病,我很佩服你,你被炒了魷魚何嘗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接著那女孩說出一番更讓李明的全身毛孔冒汗的話︰「有句話說,人才放錯了位置,就變成了廢物。其實人才放錯了時代,同樣會變成廢物。有許多在和平時代會是大藝術家或大科學家的人物,放在動亂年代里,卻像是一只只羔羊一般地被宰殺了;同樣有許多在動亂年代會是大將軍或大英雄的,放在和平年代往往會因為缺乏財商而淪落的一名不文,有些甚至誤入歧途。姜子牙前八十年何等的落魄,後來何等的輝煌。韓信年輕的時候落魄地承受之辱,後來卻成了大元帥。其他的帝王將相前半生在和平年代落魄,到動亂年代飛黃騰達的不勝枚舉。不過輪到你就慘了,本朝吏治清廉、政治民主、法制健全、軍隊強大、國力昌盛、民心思安,太平盛世還能維持很久很久,你的英雄帝王夢怕是要破滅了。」
李明臉上抽搐一下,苦笑道︰「軍隊強大、民心思安,我承認,所以我甘願做一個安順良民,踏踏實實地,昏昏噩噩地過一輩子。」同時他心里一直納悶,自己內心那種嚴重荒誕不經的念頭一直掩飾的很好,面前這個陌生女孩子怎會知曉。
那女孩又笑道︰「不過你不用灰心,你的帝王夢不用在這個時代也可以實現的。」
李明越听越覺得可怕,這女人要講些什麼呢?自己已經身處這和平年代了,還能怎麼著啊,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不安地向四周瞅了瞅,發現每個人都玩得很開心,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甚至連跟自己很熟又喜歡對美女吹口哨的幾個家伙也在那里喝酒听歌,按往常的習慣,那群家伙不早就撲過來跟這美女套近乎了,奇怪的是他們看都不看這里。
李明越來越覺得對面的女孩神秘莫測。
突然那神秘女孩問道︰「你了解明末清初那段歷史嗎?」
李明愕然,不知道這女孩突然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便撓了撓頭,訕笑道︰「我對明末清初那段歷史就只知道李自成、張獻忠、吳三桂、鄭成功等寥寥數人。」
那神秘女孩聞言大笑︰「你對那段歷史的了解是不是從中學歷史課本上得來的?」
李明尷尬地點點頭,繼而不好意思地補充道︰「還有一部分了解是從網絡上得到的。」
那女孩笑道︰「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歷史是什麼?」
李明呆呆地看著對面這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孩,愣了一下,繼而冷笑道︰「不想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能改變它嗎?」
那神秘女孩又是一陣大笑︰「呵呵,不一定的,事在人為。」
說完這句奇怪的話,那女孩就走出了酒吧。
李明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孩的背影遠去。遲疑了一會兒,他也跟著跑出了酒吧,卻只聞到那女孩身上一股淡淡的芳香還殘留在空氣中,卻再也難以尋覓到芳蹤。
而在這時,一輛泥頭車疾馳而過,將李明撞飛,落了一地的血跡。
「泥頭車!我恨泥頭車!」回憶到泥頭車撞來的那一瞬間,再結合面前糟糕的一切,熟讀網絡歷史小說的李明歸納出一個大致不差的事實︰很顯然,自己是被泥頭車撞死了,但不知怎地,靈魂凝聚不散,穿越時空來到了這里。
這里會不會就是那個神秘女孩一言成讖的明末清初,如果是那個時代就慘了,雖然自己不通那段歷史,但也知道那是一個標標準準的人吃人的時代。
很顯然,他並沒有繼承到那個人的任何記憶,他靈魂里包裹著的記憶全乎是二十一世紀的,所以他只能如禱告般地期盼自己能穿越到一個好一點的朝代。
讓他吃驚地的是,他能夠記得他在現代社會里曾記憶過的任何東西,但偏偏完全不記得那個神秘女孩長什麼樣子,她就像一團空氣一般出現在他身邊又轉而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