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再次打量了躬身站著的蘇三一眼,稍沉默了一會子。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不過是個客氣話,卻沒料到蘇三一點也不客氣,便笑了笑道︰「直接說就是嘛……」
蘇三卻並不說話,而是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前行幾步,隔著條案遞到吳台銘的身前……
吳台銘眼楮掃過蘇三手里的信,只見封面上一個字也沒有。吳台銘眼珠子稍稍轉動了一下,也不說話,把信接在手里。這才笑問道︰「有什麼話不能當著面說?這信是?」吳台銘並沒有急著拆開信。
蘇三忙小聲地道︰「是寧遠的大哥,委托寧遠轉呈給相爺的!大哥剛剛出獄,案子又沒有審結,不能隨意走動,所以……」
「哦,那安南可說了什麼話嗎?」
「沒……只說相爺看了信,便什麼都明白了……」蘇三輕輕地往後退了一步……
吳台銘再沒有多余的問話了,仔細查看了一下封口,見封口完好無損,便從封尾把信撕開,取出里頭的一疊稿紙……連續看了幾頁之後,吳台銘不由臉上露出喜色,卻耐著性子,把所有的內容全部看完,才重新折好,裝進信封里,一整個塞進懷中……
他完全沒有想到,蘇一為了自保,居然投誠了太子!
抬頭看到蘇三大聲不敢出地站在案前,吳台銘一時弄不清他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只好含糊地道︰「嗯,安南說的事情,台銘都知道了。寧遠回去後,告訴安南,要安心休養,不要因為有了這場非難,而淡了為國效力的心思。」
蘇三連忙應是……卻變戲法似地又掏出一封信,呆呆地道︰「大哥說,相爺若說了容情的話,便把這封信也交給相爺……」慢慢地往前又走了一步。
微微有些詫異地看著蘇三手里的信,吳台銘默不作聲地接了過來,仍舊是火漆封了口的信……
打開來看,卻不是剛才蘇一的筆跡,竟然是與昨晚那張字條上的筆跡一模一樣的字跡!心里暗暗想道︰莫非蘇一會兩種字體,這讓頭的字,這也是蘇一的手筆?
只見信上寫道︰相爺既肯寬情,便請默許吳王代手,除去胡時塵。落款仍然是︰蘇一。
信中的內容雖然簡短,但卻無疑告訴了吳台銘兩個信息!一是蘇一已經請吳王殺胡時塵;二是,蘇一請自己不要過問這件事。
想不到蘇一倒是豁得出去;一出牢獄,不僅賣了趙允,現在還故意讓趙允除去胡時塵。心狠不說,而且還消除了趙允的疑心。說不得,這蘇一還真是個角色!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蘇一有這樣的手段?
不過,也好。這麼一個人,現在被自己掌控!趙允少了一大助力不說,而且自己在他的身邊還多安了一枚釘子。這種結果,比他料想的結果,還要好!
而且,有蘇一這供狀在自己的手里,就算蘇一再精明,那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哈哈,蘇一看似聰明的一著,卻無異于飲鳩止渴。對他,對整個太子黨而言,蘇一已經沒有半點威脅了……
至于胡時塵嘛?吳台銘緩緩地把信收好,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道︰還是死了好!既然皇上已經收心,不肯嚴懲吳王,自己再較這個勁,已經沒有必要,犯不著和皇上較這個勁……
吳王動手就動手吧!不過,胡時塵也不能就這麼白白地送給了趙允!趙允要得到胡時塵,總得付出一些代價才成,這也算是報一報自己被他設計的大仇……胡時塵可以死,但趙允派來的人,一個都不能回去!
吳台銘恨恨地想著……
「哈哈。回去和安南說,台銘知道了!」吳台銘微笑地點著頭,便順嘴問起蘇一出獄時的一些情形。
蘇三自然沒把蘇一的落魄的樣子說出來,而是笑道︰「人是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好……」
兩人又扯了幾句閑話,書吏便把官憑文書送了進來!
吳台銘接了官憑文書,看了一眼笑道︰「幸好是先有的旨意,不用再送進宮里去請準!要不然不會這麼快。本來這官憑是要交朱膠綾軸錢的,你這是皇帝的特旨,這一項倒也免了。你且把鄉貫、出身、年甲填寫好,台銘這里再用了印,這官憑就算是完成了全套的手續……」說罷把官憑文書遞給蘇三……
蘇三忙伸量起來……
這官憑文書其實就是用錦綾裝裱成的卷軸!里面先寫著皇帝旨意里的原話;接下來再標明了官職;再下來,空著許多地方,便是填寫鄉貫,出身,等內容的地方。文書的末尾,有抄寫人的名字,逐級審驗官員的畫簽。等送到吳相這里來時,已經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印鑒……
按理說,這鄉貫都是吏部要事先填好的,再沒有讓本人填寫的道理!可這次皇上下得是特旨,部里頭也算是特事特辦了……
吳台銘遞過一只小毫,笑對蘇三道︰「可不好填錯了內容,否則再要重新制一份,可就麻煩了,也不是今天能辦妥的……」
蘇三笑了笑,他又不緊張,再也不可能把這些填錯了!只是他敏感地發現,吳台銘之所以讓自己親手填,只怕是要看自己的筆跡……
輕輕一笑,假意有些緊張地看了又看,把這極簡單的內容與吳台銘求證了一番,才提筆把相關的內容填好……
吳台銘接過去後,眼楮一掃而過,像似根本不留意蘇三的字一樣,其實早就把蘇三的字,與信里的字比較了一番,倒是筆法迥異,看不出什麼破綻來!便提著筆簽了自己的名字,用了印,才遞還給蘇三道︰「行了……好好保存吧!這是四品的告身文憑,五品與三品之間的職位調動,以後只需門下省里出敕牒便可!只有上了三品,才要重新冊授!以後子孫入仕,這個也是用得著的,不可遺失了……」
這個文憑說穿了,其實就是一個身份證!
只不過大封朝,多數人是沒有身份的,除了官員與和尚,有這個特殊待遇之外,其他的人,都沒有身份!
正是由于沒有身份,所以平民百姓只能在居住地走動,不能遠行!否則被官府抓到,是要當流民來處置的!實在是要出行,沒有身份的人,都要得到官府的準許,並且開具路引……
封朝的保甲制度,算是控制平民流動極有效的手段!一旦當地的居民,無故地離開了原本的居住地,保甲長就會把情況報到官府,官府會第一時間記錄在冊,並且四處緝拿!
因此,正常的居民,是很少流動的……
不過,封朝人口少,統共才二千多萬人口,分布在這麼大片的土地上,官府就算要管理,也是極有難度。倒也留下了足夠的空間,讓逃犯,凶徒可以在官府的管制之外存活!
有時候踫上大災之年,流民亂起,有些犯了案的人,便混進流民里,等官府出告示安民的時候,就可以重新混個新的身份,這種事情在封朝是極多見的……
更有駭人听聞的事情是︰強盜匪人劫殺了赴任的官員,得了官員的官憑告身,冒名為官十余載的,都沒有人發覺。這也折射出封朝的人口查勘機制,存在著許多漏洞……
後來,封朝對抓到的犯人,用了刺刑,在額頭上用刺青明示犯人的罪行!這種手段,算是極大地壓制了這種情況的出現……
總的來說,官府要硬行抓起人口管制的話!沒有身份,那便是寸步難行的!
只是官府也不會吃飽了沒事情做,去做這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罷了……
把自己的身份證裝好,蘇三辭了吳台銘。出了吳相的屋子,他也並沒有與廳里那一眾的官員說話,而是急急地走到政事堂里,在值堂官那里,遞了請見皇上的牌子,專心坐在堂下候旨接見……
不一時,宮里頭便有旨意過來,著他即刻入宮……
他這才跟著小黃門,一路進了靈星門……
進了靈星門,才算是真正地進了禁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