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屬下的觀察和張東所言,老爺子對林小竹十分的看重,多番贊譽,疼愛有加。在走之前,還特意為她開了藥方,又親自去抓了三十副藥,讓張東每日按時給她煎藥調整身體。說他待林小竹如親孫女一般,一點兒也不為過。老爺子一生正直無私,從未為自己謀過私利,威信極高,四國君王及百姓無不臣服。屬下想,如果公子把林小竹的賣身契還給她,讓她過上自由富足的生活,老爺子一定會很高興的。老爺子高興了,公子所圖謀的大事,或許能得其一臂之力也說不定。哪怕是偏向著公子說上那麼一句兩句,也是好的。」
「老爺子一生正直無私,又豈會因林小竹的緣故而插手我國內政,助我一臂之力?你未免想得太好了。」袁天野搖頭。
「就算不會出手相助,賣給他一個人情,總比讓他心生不滿強,不是嗎?」。袁二抬起眼來,看了看公子,小心地道,「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放了她,對公子也造不成什麼損失。反之,卻讓老爺子記了一個人情,這樁買賣,甚是劃算。」
見公子凝望著門外的青青翠竹,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袁二心里惴惴的,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要知道,公子從來聰明絕頂,算無遺慮。這樣淺顯的道理,公子怎麼會不明白?那為什麼公子還是一臉沉思,久久遲疑拿不定主意呢?難道這里面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看來,自己跟公子,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袁天野垂下眼眸,伸手重新端起茶杯,把那微涼的茶水喝了一口,這才像是下定了決定,開口道︰「林小竹年紀尚小,未滿十三歲。把她放出去,她以何為生,又如何自保?既然老爺子沒有任何暗示,這麼冒冒然把她放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如何向老爺子交待?我看,還是先就這樣吧。等過兩三年她長大了,再徐徐圖之。」
袁二擰著眉頭,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終于抬起眼來,疑惑地望著公子,希望公子能為他解惑。
公子這話,他怎麼想不明白?林小竹年紀尚小又如何?公子十五歲,都在干圖謀天下的大事了,那林小竹那麼聰明,還做得一手好菜,養活自己又有何難?放她在清溪鎮生活,在自己人的保護之內,還有什麼可慮的?再說,擔心她生活無著,不能自保,把她招進那個酒樓去,做廚子也好,做半個東家也好,不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了嗎?自己這邊要做的,不過是放林小竹自由的這麼一個態度。兩三年之後再放,黃花菜都涼了國內局勢已定,就算得了老爺子的好感,又有什麼用?更何況,兩三年後,老爺子還記不記得林小竹這麼一個人,還是兩說。哪里有比現在就放,趁熱打鐵的好?
看到袁二疑惑的目光,袁天野把茶杯一放,站了起來,高叫一聲︰「袁十。」對應聲而到的袁十道,「我要出去走走。」說完,把滿臉困惑的袁二扔在屋里,徑自出了門。
「公子,公子……」跟了公子十年,袁二從來沒遇到像這樣被公子撂在半道上的事。想不明白的事,執行起來心里沒數,心里沒數就容易出錯。所以遇事想不明白,就一定要問清楚,絕不能做個糊涂蟲。這可是公子說的話呀可公子今天,這是怎麼了?
袁天野卻明顯不想跟他說明白,听到他的叫聲也恍若未聞,帶著袁十,瞬間就走得沒了影
「算了,不放就不放,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大事,有公子在呢,**什麼心?」袁二不滿地嘟噥了幾句,自己回了清溪鎮。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袁十跟著袁天野後面,見公子一個勁兒地猛走,去的方向竟然是女孩子住的院子,不由得出口問了一聲,以示提醒。對著公子犯花痴的女孩兒不在少數。自從把這些孩子的性情都模清楚之後,公子就刻意避開,不再跟那些女孩兒踫面。他現在卻往女孩子寢室走,不會想問題想入了迷,走錯路了吧?
果然,听到提醒,公子停住了腳步。可還沒等袁十再說話,公子又朝前面走了起來,只是步伐放慢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樣匆匆忙忙,像是心急火燎有什麼大事似的。
院子的大門敞開著,里面傳來「嘩嘩」地潑水聲。走在前面的公子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了進去。
順著公子的目光,袁十向院子里看去,正看到林小竹正在院子里打水。不知是到了發育時期還是這段時間吃得好,她比剛來的時候長高了一些,原來穿在身上有些肥大而略長的衣裙,此時穿著正正好。雖然那平板的身材還沒有其他女孩兒的曲線美,卻也修長窈窕,富于活力。此時她正從井里將水桶往上提,秋日早晨的陽光照射到井台的水漬上,再反射到她的臉上,睫毛顯得又黑又長,撲閃撲閃的像蝴蝶那美麗的翅膀;鼻梁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的挺直。她神情專注,那平時沒事三分笑的可愛的小嘴,此時因用力而緊抿著,使得瘦小柔弱的小姑娘顯現出一種與年齡和身材不符的堅毅與剛強來。那小小的身體生機蓬勃,似乎蓄積著無窮的力量,就好像無論什麼困難都能被打倒,無論什麼事都難不到她一樣
盡管此時井台上、地面上已被沖得干干淨淨,可林小竹並沒有停止下來,仍「 」地一聲再把木桶扔到井里,熟練地一甩繩子,把水打滿,將桶提起來,「嘩」地一聲將水沖向井台。再「 」地一聲扔下桶去,繼續打下一桶。看那樣子,似乎不把井里的水打干,她就誓不罷休。
見公子站到一棵樹的後面,靜靜地凝望著林小竹,眉頭微皺,嘴唇也如林小竹那般緊抿著,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怎麼解也解不開。袁十趕緊凝神摒氣,把自己的身影藏到樹影里,生怕驚擾了那邊打水的林小竹和這邊發呆的公子。
直到林小竹把水打夠了,直起身來用小拳頭錘了錘腰身,慢慢地走回屋子里,「呀」地一聲關上了門,袁天野似乎才從冥想里驚醒過來,轉過身來,也不管袁十,徑自朝院門外走去。
袁十瞄了林小竹那緊閉著的房門一眼,趕緊跟上。
袁天野也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沿著巷子朝前走,一直走出了山莊大門,這才向右拐,朝山邊走去。
「……」袁十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一聲,那邊是女孩子們練功的地方,但轉念一想,還是閉上了嘴。公子今天有些古怪,應該是有什麼思而未決的事,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至于那些女孩兒看到公子,會是什麼反應,那都不是什麼事。最多是開一下小差,跟花痴一樣呆呆地看著公子,或是騷首弄姿,以期引起公子的注意,然後開始做不切實際的美夢,如此而已。
果然走了不遠,就看到前面一片青色衣裙在秋陽下舞動。那些女孩子跟著教習,一招一式地在打著拳,開始發育的柔軟身影沐浴在早晨的陽光里,青春十足,充滿活力。看她們打拳,跟剛才院子里看林小竹打水,感覺完全不同。這邊如一簇盛開的嬌艷的花,迎著陽光搖曳多姿;林小竹那里則像一株挺直的青松,蒼勁有力,卻柔美不足。
袁天野也不走近,只遠遠地站著看了一會兒,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轉身對袁十道︰「回吧。」
「是。」袁十心里快活起來。看樣子,公子終于把難題解決掉了。這就好,這就好否則,自己都要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
回到院子,袁天野道︰「你去,把馬師傅叫來。」
「是。」袁十顛兒顛兒地又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後面跟著馬教習一起進了門。
馬教習看公子站在池塘邊,十五歲的少年身量開始長起來了,顯得異常挺拔,心里微微有些激動,趕緊上前施了一禮︰「見過公子。」
袁天野轉過身來,看著馬教習。想通了事情的他,黑黑的眼眸在晨曦里顯得神采奕奕。他微微彎了彎嘴角,算是跟馬教習打了招呼,開口道︰「叫你來,是想問你,昨日林小竹給你陪禮道了歉,你心里可還有什麼想法?」
馬教習一愣,沒有想到公子喚自己來,竟然又是問林小竹的事。他抬頭看了袁天野一眼,道︰「屬下對她,倒是沒什麼想法。這孩子,聰明倒是極聰明,悟性也很強。只是,屬下還是擔心一個月後,她顛不起勺。顛不了勺,再聰明再有悟性,都沒辦法成為一個好廚子。到時候,她便還得轉班。如果公子為了她好,倒不如現在就讓她去別的班級,否則到時差了別人一個月,學什麼都跟不上,豈不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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