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盡管教習和夏山一直跟她打著眼色,她還是繼續往下說道︰「那小竹想請問貴人,當您的孩子身患疾病時,您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的孩子身患疾病?」袁知柏听得這話不由身體一震,喃喃重復一句,把目光轉到了袁天野身上。
當他最疼愛、最以為傲的孩子,在除夕家宴上喝進了一碗放了毒藥的湯,回到家里全身僵直的時候,那種錐心的疼痛,那種痛不欲生的悔恨,那種明知仇人是誰卻無可奈何的痛苦,直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滋味?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種滋味?
看著父親呼吸急促,臉色變得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目光里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痛苦,袁天野便知道父親又記起了當日的情形,他趕緊起身,從袁知柏懷里模出一瓶藥來,倒出兩粒藥丸,一傾手倒到他的嘴里,接過袁全遞過來的水,讓他將藥送了下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外面的林小竹卻看不清里面是什麼情形,兀自繼續道︰「小竹想來,貴人一定感覺很難受,很痛苦,只恨不得將疾病和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吧?」
「小竹,別說了。」袁天野見父親躺在榻上,情形不見好轉,呼吸反而更為急促,轉過頭來暴喝一聲。
林小竹一愣,抬頭看到俞教習和馬教習全都站了起來,眼楮望著珠簾里面,臉上露出憂慮的情形。听到袁天野這一聲暴喝,趕緊轉過身來對她擺擺手,便知道里面的情形大概有異。那位貴人听了她的問話,或許觸動了心思,身體狀況忽然變得不好起來。否則兩位教習不會有這樣的表現,袁天野也不會那麼暴怒地喝斥。再大膽的話袁天野都听過了,當時也不見他如何惱怒,可見是這問話必是觸及了那位貴人的心思,讓他犯了高血壓之類的疾病,導致里面情形有變。
但是,如果這話只說到這個程度就停止,無論是那位貴人,還是袁天野,事後想起一定會責怪于她。不過,責怪懲罰僅僅是小事。現在讓那位貴人犯了病卻還不能當頭棒喝,讓他警醒自己的錯誤,愛惜自己的身體,改變固有的飲食習慣,貴人與她所付出的代價,豈不是白費了嗎?
長痛不如短痛。有些東西,是一定要去面對的。只要把話說完,能夠讓他幡然醒悟,大家面臨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樣——貴人的身體會慢慢好轉,關心他身體狀況的人會歡喜;而加諸在她身上的責罰也會變成獎勵。這個險,值得一冒。
她當下裝著沒有看見兩位教習的示意,接著道︰「貴人既然對那種痛苦印象極深,那麼小竹想問您,您現在不管自己的身體,只顧著自己口月復之欲,您有沒有想過加諸在您親人身上的痛苦?您的父母,您的妻子,您的兒女,他們看著您身體不適,常常犯病,那種痛苦,又豈比您當日所受的少?恐怕只會更多。這種痛苦,不亞于凌遲。您只顧著吃得開心,您看淡了生死,您以為這僅僅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可您有沒有想過,您這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親人的痛苦之上您的牙齒在咀嚼那些美食的同時,還在一口一口吞噬著自己親人的心這是何等的殘忍何等的自私」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以至于誰也沒來得及去阻攔她。而且听到最後,大家忽然的也不想阻攔。
這些道理,就算當局者迷,認識沒有那麼清晰,但道理大家都懂,可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直白大膽地把話說出來,還說得如此尖銳。
外人與下人且不必說,那是不敢,也是事不關已,誰也犯不著拿別人自找的事來讓自己身險危險境地。
而親人中,皇上早已在三年前便神志不清了,皇後也疾病纏身,誰也不敢把不好的事拿到她老人家面前煩她。而王妃所說的話,王爺只當耳旁風。兒女之中,公子的話王爺還听一些,但作兒女的,哪能拿這樣的話來質問父親,讓父親為了自己的心情而讓父親禁口?那豈不也是自私,更是不孝?
袁天野只覺得林小竹這番話,一字字一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說到了他的心底里。這是他一直想對父親說的。可事關孝道,怎麼也不宜說出口。說出來,既便達到了效果,但每每想到父親是為了他的心安而禁了口,了無生趣地活著,那種自責,也能讓他寢食難安。
所以林小竹這番話,雖然大膽,雖然尖銳,雖然有可能會激怒父親。但他還是沒有阻止,希望這一番話能如佛家禪宗和尚那當頭一棒,猛然一擊,將父親驟然警醒。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林小竹這番話一落地,袁天野眼里那一瞬間所迸發的光亮,那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表情,那投射過來的目光里深摯的期盼,還有一絲隱隱的矛盾,袁知柏全都看到了眼里。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猛地一掌擊到榻沿上,怒道︰「這是哪來的下人?如此的沒有規矩?本老爺的事情,豈能容一個下人多嘴?來人啊,給我把這丫頭拖出去,重重地打二十大板。」
俞教習自打听了林小竹那番話,身體便僵直著,心則懸到了嗓子眼里。可怕什麼來什麼,王爺果然發火了,而且懲罰得還如此的重。他也顧不得別的,一掀珠簾跪到了地上,叩首道︰「爺您息怒,息怒。小竹那丫頭不懂事,說話沒個輕重,可這心是好的,希望爺您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老俞懇請爺從輕發落。」說完又「咚咚」磕了兩個頭。
馬教習見狀,也跪到俞教習身邊︰「林小竹一向勤奮努力,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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