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前往魏王府,老夫人特讓人備下兩輛寬大豪華的馬車,每輛馬車都配有四匹彪悍健壯的馬。馬兒仿佛知道主人身份尊貴,個個高揚著頭,響亮地從鼻孔里打著突兒,馬蹄配了上好的馬掌兒,踩在青石路上,‘嗒嗒嗒’地響。
李昔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想象著魏王府的櫻桃宴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因請的是國子監的學生,應該是十分莊重的吧?想起喻文堂內李泰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誰還敢苟言附笑。只怕宴上多說是一群文人酸溜溜地吟詩作畫,大抵逃不過這套路。
馬車里隱隱飄著香味,李昔細聞聞原來是袖袋里的香囊。今天是乞巧節,臨出門時,平兒帶著一只深藍錦緞的香囊過來,說是姨娘親手做的。李昔十分歡喜,別看她同以前的那個李昔一樣,是個不會女紅的,但這類的小什物卻是喜歡的不得了。
雲紋的錦緞,金絲配線,香囊里面還繡著一個「昔」字。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玉溪與墨竹也各自繡了一個荷包送給她。李昔不知參加這樣的宴會可否將它戴出來,為了不顯得唐突只得先將它們與香囊一起放進了袖袋里。
方才在老夫人房里,李昔看到在老夫人暗示下許媽媽偷偷將一個巴掌大的紅木匣子塞給李雪嫣。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寶貝,反正是沒她的份了。李昔並不在意這些,雖說因著血緣關系叫她一聲祖母,其實呢,李昔覺得自己不過是李府的一個房客而已。待她好與不好能怎樣,凡事不斤斤計較是大度,但被人騎在脖子拉屎卻不吭一聲,那就叫窩囊了。但凡做事都要有個度,只要不過份,她睜眼閉眼什麼事都可以過去。
馬車停到魏王府附近的一個巷口,清平告訴李昔,魏王府門口已停了不少馬車,府里的馬車已經擠不到前面了,只能請她下車步行。
李昔挑起車簾下了馬車,正見李雪嫣進了王府。門口停了七八輛馬車,確實已經無停車的地方了。清平遞了把折扇給他,說是墨竹臨來時追到大門口給他的。李昔笑了笑,墨竹確實是個細心的丫頭,折扇輕搖,果真有了些世家公子的味道。
象清平這樣的小廝是不能進入王府的,他將馬車趕到巷口候著。李昔遞上貼子,王府的侍衛將他看了又看,才放他進去。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李昔進到王府已有僕從等在那里專為客人引路。通往宴客的玉華苑已是紅毯鋪路,耳中隱隱傳來府樂聲歌,再往前行,漸起薰香之氣,又聞樂聲中摻雜的男女嘩笑聲。這出乎李昔的意料之外,滿以為會是很嚴肅的宴請場合,竟沒想到可以這般隨意。
直到踏進玉華苑,耳中樂聲笑談聲逐漸清晰,眼前浮現的一幕竟是無比奢華。
兩側各設兩排宴席,矮幾坐榻成席。幾上擺的是各式水果,坐席東西兩側各設有一樂台,玲瓏仙樂悠然流泄而出。
席間已近滿座,賓客間交頭接耳,把酒歡言,捧著果盤的漂亮宮娥垂頭來回在席間進退。李昔被引到西側第二排的一個空位上坐下。
李昔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對面第一排第二席上的李雪嫣,她的身邊坐在第一席的是長孫芷。她正俯在李雪嫣的耳邊說些什麼。只見李雪嫣不住的點頭微笑。
坐在李昔前面的是房遺直,在她落座前,兩人已打過招呼。
這次宴請大部分是國子監的學生,也有幾位學院的博士在座,由于是師長的原故,他們的席位設在主位的兩側,以示敬重。
就在李昔東張西望之際,她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竟然是韋天碩。
「你怎麼來了?」李昔驚喜道,要拉他坐在身邊。
韋天碩卻擺擺手,「我與家兄一起來的,不坐在這里。只是過來與你打聲招呼。」
李昔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在玉華苑南面兩側還有一些散座。一個與韋天碩長得有些相似的高大男子已坐在那里,正與身邊的一個年輕公子談笑風聲。
韋天碩低聲對她道︰「若能尋了機會,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李昔正要問去哪里,立在主位邊的太監高聲唱報道︰「魏王殿下到——」
韋天碩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立時玉華苑內一片寂靜,眾人起身躬迎。
李泰走到主位上落座,眾人方才平身紛紛坐下。
李泰今日身著青紫色儒衫,白玉腰帶,頭戴絲冠。盛裝之下,一派溫文儒雅,玉樹臨風,一雙眼楮亦被這身衣服襯托得更加深邃。
李雪嫣與在座的其他女子一樣,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欣賞仰慕之色。
李泰端著桌上的酒杯站起身來,聲音很是沉穩,「今夜能置身此宴者,多是京中少年才俊,本王望你們日後能為本朝效力,盡忠職守。請!」
席間眾人全部端著酒杯,隨著李泰舉杯一飲而盡。
李昔也不例外,她咂巴了下嘴,這酒水甚是甘美,有些類似現在的果酒,里面摻了一些冷庶漿。飲這種酒是為了防止食櫻桃引起內熱,用它來中和的。
這時,太監拍了拍手,宮娥涌出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小碟櫻桃,四五碟花式酥酪。每個案幾上都放著這幾樣。
櫻桃個大,核小,肉多,剔透如瑪瑙,置于白玉小碟之中,顯得極為艷麗可愛,讓人舍不得吃。另外幾碟的花式酥酪都以櫻桃肉為原料制作而成,李昔咬了幾口,覺得十分可口。
這時,有人從席間走至玉華苑中間,對著李泰一禮,而後揚聲道︰「學生四門院陳揚,今夜能與諸位才俊聚在此處甚感榮幸,獻詩一首,以謝魏王盛情……」
說罷他輕移腳步,略一思索便吟誦起詩來。李昔明白,這是個人才藝展示開始了。她有些坐立不安,就她那點墨水做幾道數學題還行,讓她做詩還不如要了她的命。
這宴上多是才子佳人,盛唐出文人騷客啊,哪個不會吟詩作對的。都想借此機會在魏王面前露一手。
李昔環顧一下坐席,大約有四十幾人,國子監的學生就佔了大半。如果每個人都表演一次的話,或許輪到她,宴會也就該散場了,說不定能逃過這一劫。饒是這樣想著,她也不敢大意,恐被人笑了去,低頭在座位上想著學過的唐詩宋詞。
直到有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她方才抬起頭來。
李雪嫣已翩然站在了玉華苑的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