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青蔥手指輕輕掠過數字11,提筆在上面劃了一個X,慵懶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已經二百八十六天了。」
「……公主,您就別再對著紙板發呆了。」
玉溪嘆了一口氣,拿過那個可以翻頁的紙板掛在牆上。
「再說一次,不是紙板,是日歷。」
李昔伸手從果盤里摘下一顆葡萄,眯起眼楮,扔嘴里慢慢咀嚼著。
墨竹對玉溪搖了搖頭,兩人出了屋子,站在廊前給鸚鵡喂食。
「自打小姐進宮後就變成這個模樣。若要讓姨娘知道了,不知該有多傷心。」
「唉,算起來,我們進宮也快一年了。小姐若還是這般模樣,皇上不知還會寵她到何時?」
「皇上?……他已經兩個月沒召見小姐了。」
「噓,小聲點兒,別讓小姐听到。」
「你怎麼還叫她小姐?」
「你不也是嗎?」。
「……走吧,還得去喂魚。」
……
兩人話說的聲音漸漸听得不再真切。
李昔輕抿了唇角,熟練地剝了紫紅色的葡萄皮,一顆一顆地往嘴里扔。酸酸甜甜的,綠色無污染的,果真好吃。
李世民最近兩個月確實沒有召見她。召見這等事,若放在別的公主身上,是件極為榮耀的事情。可是對于李昔來說,簡直就是活受罪。面聖,歌功頌德拍馬屁,稍帶著還要給他的小老婆們解悶。
不到一個月,李昔便厭倦了。
于是,她開始變得不那麼聰明,不那麼善解人意,不那麼蘭心蕙質
于是,明德殿從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逐漸淪落到了門前冷落車馬稀
于是,聞名遐邇的任城公主漸漸地不再成為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于是……一個老實、木訥的呆公主誕生了。
李昔很樂忠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深宮之中,她有著敏銳的政治嗅覺,結合所知的歷史,稍作分析,便知某些人背後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知道得秘密太多,包括她的,他的,還有他們的。
她不是這個歷史的締造者,不能去改變史實,更不能違背歷史發展的軌跡。木訥是她的繭衣,呆傻是她的盾牌。
她就這麼悠哉愜意的在宮里存活著,並堅信會一直這麼下去。
李泰飄進來的時候,李昔正仰躺在床榻上美美地睡著午覺。
他自顧自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前坐下。
在眾多公主中,她不是最漂亮的。尤其是一群鶯鶯燕燕中,更顯得她如菜地里的蘿卜白菜般普通。
然而,她卻從不會因自己的容貌普通而刻意的細心打扮。
今天她一身淺綠色挑絲雙窠雲雁的時新宮裝,合著規矩裁制的,上裳下裙,泯然于眾的普通式樣和顏色。頭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雲鬢上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既有別于小家碧玉,又不會顯得太出挑。就象她的為人處事一般。
李昔翻了一個身,朦朧間,直覺得有人在盯視著自己。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楮,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李泰坐在她的面前。
「醒了?」他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就連這樣的表情都美的不可思議。
李昔抬起頭迷茫的看著他,「啊?」
李昔不出所料的做了那個做過N次的表情與動作。他輕輕的嘆氣了一聲,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幽深的眼眸哀怨的看向了遠方。
李昔忍住笑,繼續用迷茫的眼神看著他傻傻的問道︰「你說什麼?」
李泰臉上褪下了傷感的表情,輕松的道︰「小昔,別裝了。至少在我面前正常一些。」
好吧,她對他翻了一記白眼,身輕如雁地翻身下了床,從果盤里挑了一只桃子跳到書案上啃著︰「四哥,下次你進來的時候,能不能弄出點動靜?」
「我這不是怕打擾你休息嘛?」李泰站了起來,從那個果盤里也挑了一只桃子啃著。
「你已經打擾了,好不好?」李昔噗地一聲,吐出桃核,桃核應聲落到不遠處一只木盆里。
李泰挑了挑眉,嘆道︰「永興公怕是不行了。」
史書所載︰永興公虞世南確是這年過世的。真沒想到,那樣一個大家,也逃不出生老病死。
李昔拿著桃子的手一怔,愣了半晌。
李泰瞥了她一眼,「怎麼這副表情,你不都已經知道了嗎?」。
入宮之後,李泰曾暗中找到李昔。有袁天罡的話作為佐證,李昔默認了自己的身世。
李泰一向心思縝密,用心深焉。他很聰明地沒有揪著她不放,更沒有問她李世民之後誰做了皇帝。
一切都象往常一樣,他是她的四哥,她是他的皇妹。沒有特別的親近,也沒有刻意的疏遠。
每次見了面,李泰都會放下冷漠的面具,皇子的身段,以真實的性情去面對她。
這讓李昔感到兩人的接觸很愜意,很溫和。少了一些算計、爾虞我詐。在面對李泰時,也就多了一份灑月兌、隨意。
「嗯,雖然知道,但真的發生了,心里還是難免會難過吧。」
李昔掩飾著什麼,隨意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人之常情。這次進宮主要是向父皇稟報此事,順便來看看你。」李泰說著將李昔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淡笑間,單手一捏桃子,啪嗒一聲,桃核從中被擠了出來,不偏不倚正落在木盆中。
「這麼好的天氣,應該出宮走走。」李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意味不明。
李昔眯了眯眼楮點點頭,「是啊,應該出宮走走。」
李泰姿態瀟灑的展開折扇,「那你說,四哥帶你出宮可好?」
李昔繼續眯著眼楮點點頭,「好。」
見她又開始裝傻,李泰笑笑,「四哥把你賣了可好?」
李昔還是不變表情與動作,「好。」
這句「好」換來的是他的當頭一敲。
「又在給我裝傻,可有想去的地方?」
嘴巴飛快的嚼動,剩下的半個桃子很快的被她吃完了,才道︰「沒有。」
她想去妓院,行麼?
李泰故意皺了皺眉毛,「那可怎麼辦,早知道我就不特意繞到明德殿了。」
李昔心想你就在那兒裝吧,怕是他自已來這兒之前早就打算好了。
和她比裝傻充愣是吧?好,這世上沒有最傻只有更傻。
李昔對他傻笑︰「那四哥就請回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