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昔低頭不語,英娘嘆道︰「哪個男子不三妻四妾的。皇上既然已恩準你與長孫小姐同時進府。倒也算不得什麼。听你爹的意思,房公子很是終情于你。這一世能求個對自己好的男人也屬不易……」
「娘,我的事情您就別操心了。」李昔從她的懷里直起身子,將話題岔了過去,「姐姐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英娘也不勉強,笑道︰「都準備齊整了。只等著明天一早花轎進府。韋家辦事實在是周全,老夫人與夫人都很滿意。」
那是自然的,韋母中意在前,再有韋待價的傾心,哪有不風光的。
兩人又說會兒話,李昔便回了清園。悄悄地打發了墨竹去夫人處將李媽媽請了過來。
遣退眾人,獨了她。
「李媽媽。」李昔走到她面前。
「公主,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麼能擔得起您這一句‘媽媽’呢?」李媽媽梳著整齊的頭發,神色恭謹道。
「叫您一聲媽媽自然是沒把您當外人。今天我也不與你兜什麼圈子了。我有件事要問你。」
李媽媽微蹙了眉,很快又展眉道︰「公主,您盡可以問奴婢。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會知無不言。」
這話說得很是圓滑。
李昔冷哼了一聲,「我且問你,我剛進府時,曾從樹上跌落。當時你與姐姐候在當場?可有此事?」
李媽媽面色一凜,隨即說道︰「回公主的話,確有此事。奴婢善繡,那日大小姐找奴婢去她房里幫她看下繡面兒。正巧路過前院,見著您正在樹上掏鳥窩。不小心失足跌了下來。奴婢當時就去通知了夫人。夫人請了太醫過來問診。」
李昔揮了揮手,打斷她,「你的意思是說,我去掏鳥窩自己摔下來的?怎麼我听姐姐說,當時可是有個黑衣人在呢?」
李媽媽神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嗑頭道︰「公主,那時哪里來的什麼黑衣人,只怕是大小姐受了驚,看花了眼也說不定。奴婢不敢隱瞞,還望公主明察。」
李昔走到椅子前坐下,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看著在地上不斷嗑頭的李媽媽,冷笑道︰「李媽媽,何必做得這麼卑微呢?您隱姓瞞名二十幾年,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嗎?」。
「啊」李媽媽听到此話,僵在當場,隨合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李昔冷笑道,「當今皇帝是怎麼坐上龍椅的,你很清楚吧?創業難,守業更難。想要守住這份江山,首先要防的就是有人重蹈覆轍。皇上確實英明,明臣暗衛無數。什麼王爺,郡王,只怕長孫府里也隱有這樣的人物吧?」
李媽媽咬牙道︰「奴婢身份卑微,听不懂公主在說些什麼?」
李昔下意識地動了動左肩。那天在樹林里遇襲是不錯。可黑衣人卻不傷她的性命。李泰說口口聲聲幫她查找黑衣人的線索。可到最後呢,卻不了了之。讓李昔起了疑心的正是李泰。怎麼那天好巧不巧地突然在林中消失了呢。
真正給了她答案的是房遺直。
想到他,她輕輕搖了搖頭,看著李媽**臉上竟有種毅然絕然的神情,不禁覺得好笑。
李世民,雖為一世明君。
可心眼太小,疑心太重。
他對當時還是九歲的李昔產生的濃重的興趣。一個那麼小的女圭女圭都可以上得戰場。怎能不讓他產生興趣呢?他一道聖旨,將李昔父子調回長安,不過是為了將其看管起來。府里早有了各處眼線。進府的那天,不過是想試探一下李昔的實力如何。沒想到……再之後樹林一戰,李昔小心隱藏了自己的武功。雖說那時不知是李世民的暗衛,只道是一股不知名的勢力。如今,她挑明了事情的真相,不過,是想給李世民提個醒而已。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個傻瓜。
她可以拒婚,可以留在朝中做他的呆公主,但她也絕不會是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總有讓她尋得一個契機,走進一片自由的天地。
「李媽媽,不管你曾經怎樣。但我要你記得,你這二十幾年的吃穿用度,可都是郡王府給你的。關鍵的時候,可不能想歪了事情,偏了心思才好。」李昔狀似無意的撫了撫手上的玉鐲,將它擄了下來,拿在手中把玩。
李媽媽愣在那里數秒,抿緊了嘴唇不語。
李昔瞟了她一眼,手一松,玉鐲摔落到地上,碎裂開來,更有幾只鋒利的碎片飛濺到李媽**身上。
李媽媽身子一抖,終俯首道︰「奴婢記住公主的話了。」
「好了,你也起來吧。回去的時候,若夫人問起,就說我找你繡只錦帕。喏,這是宮中上好的雲錦。你拿去吧。」李昔遞給她半匹雲錦。
李媽媽接過,低垂著眼眸無聲的退下了。
看著李媽媽離去的背影,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人太清醒了不好,尤其是女人。偏偏她什麼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玉溪與墨竹便伺候李昔梳妝。
此時,李府上下華燈結彩,早布置出十分的雍容喜慶。丫頭小廝奔走忙碌,熱鬧非常。夫人一早便梳洗整齊,著府中僕從仔細收拾,小心檢看。竟都是陪嫁的妝奩,嵌金檀木大箱上系彩帛,兩人一抬,兩抬一箱、
雖說了不予鋪張,但盼了這些年了終見到這一日,便是不鋪張也難。畢竟是李府第一次嫁女。夫人眼角都忍不住逸開一絲慈和的微笑。
府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吉時一至,韋待價身著喜服,白馬金鞍,來迎娶新娘。李雪嫣蒙了大紅的蓋頭,含淚拜別了爹娘親人,隨著喜娘進了花轎。
望著迎親的隊伍越行越遠,李昔的嘴角漾開一絲清淺的微笑,耳邊傳來百姓的祈福聲,禮樂鑼鼓中顯得那樣質樸和真誠,叫人微微濕潤了眼眶。
這便是那種不能言說的感動吧,在這樣的日子里,她情願忘了所有,或者也會有那一刻,他們能是真正的親人。
李昔猶出神,自思緒萬里,喜悅又悲傷的心情,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唯有暗自祝福他們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身子被人輕輕一推,將李昔神游的思緒拉了回來,是韋天碩。
她就說嘛,韋待價成親,他怎麼能閑得住。
「怎麼沒去幫幫他?」
自是指是韋待價。
韋天碩歪著腦袋盯了李昔一眼,笑道︰「如果真的用得著我,我也不會出現在這里了。」
這倒也是。
李昔笑著點點頭,他的臉上有了少許可疑的緋紅,「你還是穿女裝好看。」
「我倒是情願穿男裝。」李昔說著就要請他進清園小坐。
他卻提議道︰「好不容易出宮一次,不如我們去香滿樓坐坐。最近又新添了一道特色菜。」接著又神秘兮兮地說了句,「是肉的。」
這廝竟然還記得這茬兒。
李昔讓玉溪與墨竹兩人留下傳話。自己換了件男裝,趁著府中熱鬧,與韋天碩溜了出去。
韋天碩似乎此次帶李昔出來的目的地只是香滿樓。
出了李府腳步不停,直奔了香滿樓四樓。
就在上了四樓的一剎那,李昔隱約有些明白韋天碩的意圖了。
她輕輕推開雅間的門,里面正是房遺直。
「小昔,你與房大哥好好談談吧。」韋天碩將愣在門口的李昔往里面推了推,仔細地將門遮掩好。
看來今天不說個明白,是出不去這個門了。
李昔苦笑了一笑,索性向他走了過去。
不知怎麼,不穿女裝長裙,反而絆了腳,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扶住她怕她滑到,李昔卻是手腳快忙站住了腳,並向退稍退了一步,「房公子。」
他的手空空地伸在那兒,似一個寂寞的不完整的形狀。他尷尬地縮回手,靜默在原地。
兩人離得那麼近,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如果往事皆可放,那麼沒有什麼比能留在他懷中更有安全與幸福。
她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婉聲笑道︰「如果真有什麼一直不變的東西,我相信便是你身上清香氣味。」
他的聲音似溫軟的春風,一滴一滴漾在耳邊,「花開了會敗,有一天,我也會變老,或許世上的事情都有在變,但是這清香卻一直和你的記憶放在一起,不會改變。」
眼淚很快地聚匯在眼中,眉心微微一動,他已然察覺,伸出一指按住她的眉心道︰「不許皺眉,昔兒,我本不想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但是要告訴你這句話不知道要等待許多年才有一次機會,所以,現在,我你要記得,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淡去,只會越來越深,即便你在宮中,不在我的身邊。」
他移動腳步,從身後輕擁她入懷。他的下頷抵在她的頰邊,新生的鬢渣在面頰上有微微的刺痛,李昔一動也不敢動,只是輕輕道︰「我都知道。」
心里泛起溫軟的甜意,那甜意里卻浸著一點一點的酸楚,「但我們不能。你又何苦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