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從他的眼中讀到了危險兩字。這危險自是來源于男人本身的。她的手繞過他的脊背,對他訕訕一笑,只一瞬,祿東贊的臉色一變,不置信地看了李昔一眼……閉上了眼楮。
李昔點了他的穴道,不知他醒來後會不會生怒。但此時這麼做,對他,對自己,都有好處。
只是轉眼,李昔又後悔這麼做了。人是老實了,可這藥該怎麼喂下去?余毒未清,過了吃藥的時辰,可不是鬧著玩的。
蕃軍端著藥在外面候了多時,听李昔請他進去,立刻奔了進去。李昔只讓他留了藥碗,便令他退下了。
李昔坐在他的身邊,猶豫了半晌,終于下了決心,長長地呼了口氣。她端起碗,含了一小口,藥還是溫熱的,放下碗,俯,一手稍托了他的後頸讓他的頭高起來但稍稍後仰,他干裂的唇微開著。她另一手環過他的肩頭,穩住他的後背,她的嘴唇吻上他的唇,完全吻合後,她用舌尖輕輕逗弄他齒後的舌,藥水一滴一滴地從她的舌尖流到他的舌上。一開始,他毫無反應,一兩滴後,他的舌頭似乎動了一下,慢慢地,從李昔的舌尖上接過了一滴藥水,和著剛才的幾滴,咽了下去。後面的就容易了,她前幾口,還要拿舌尖召喚一下,後面的,只要她剛吻上,他的舌尖已在他嘴里探來探去地尋找著。一旦找到,很快就連吸帶舌忝地把藥給接過去咽了。這讓李昔心頭大亂,躁動不已。嚇得李昔使勁盯著他看,看他是不是自行解了穴道,已經醒了,可他好象無知無覺的樣子,看來吸吻是不需要意念指示的本能吧。
李昔臉紅心跳地正坐在那里,平復她亂跳的心和顫抖的手,門口有了響動,松贊干布與文成進來了,後面還跟著緊繃著臉的次巴丹珠。
松贊干布皺眉道︰「蕃醫不是說他已經醒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李昔只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忙道︰「是醒了,說了會兒話,想必是累極了,便又睡了。」
文成上前拉住李昔的手,安慰道︰「醒了便好,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松贊干布愁眉不展,對立在門口的次丹巴珠狠瞪了一眼,「那女人由你來處置。」
次丹巴珠臉色蒼白,跪下哀求︰「贊普,她不是有意這麼做的。她只是昏了頭,請贊普饒她一命啊」
李昔低嘆了口氣,「贊普,方才大相醒來時也道,不會追究她的過失。還望贊普能饒過她一命。這也是大相的心願罷。」
次丹巴珠緊抿了唇,不住地對松贊干布嗑頭。
「贊普,既然這夫妻兩人都這般說,便饒過她罷。」文成柔聲勸道。
「哼,這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膽敢行刺朝中重臣,可真是不要命了。若大相有事,她這條賤命死上十次都不夠就罰她鞭刑,五十鞭。」
李昔心中一突,這五十鞭下去,怕是連命也快沒了。
次丹巴珠驚痛交加,重重地叩頭,額頭青了一片,「贊普大恩,臣有錯在先,願替她受刑」
這事兒與次丹巴珠有什麼關系?沒想到次丹巴珠愛慕卓瑪到如此地步,堂堂將軍甘願為一介平民的她受刑。
松贊干布咬牙,「你,看看你還有沒有將軍的樣子?為了一個女人,這麼做,值得嗎?」。說著,憤然拂袖而去。
文成連忙追上去,對李昔使了眼色,讓她放心。
次丹巴珠對著李昔重重地叩了一個頭,轉身奔了出去。
李昔搖搖頭,這次丹巴珠原也是個情痴啊
仔細抹著祿東贊額上的汗珠。
吃過藥,他便沉沉入睡,李昔搭起他的脈,見脈象漸漸平穩,方才放心。將蝶風喚了進來,幫她照顧。本來她也是困極了,但想著五天沒有出大帳,便出來透透氣。順便再幫祿東贊抓些藥回來。
陽光不賴,邏些城的街道熱鬧依舊,人人臉上漾起的笑意溫暖得讓她覺得五天前的那一幕竟虛幻得像是夢中的泡沫。若不是祿東贊還躺在床上,李昔或許會選擇忘記那天所有的事。
抓完藥,在往大帳去的的交岔口,她躊躇了一下,腳步還是拐向卓瑪大帳的方向。沿途經過賽瑪噶的大帳時,彩色的幃帳依然縵飛似雲彩,只是帳簾已然緊閉,帳前蕭索一片,不復往日的繁華。
卓瑪的帳外站著兩個侍衛,原本侍候她的侍女不知去了哪里。他們的臉上凝神戒備,看樣子是把這里已經看守起來。
「夫人,你怎麼來了?」一個侍衛遠遠地瞧見她,馬上快跑著迎上來,神色有些著急和擔憂。
看來他們夫妻兩人遇刺的消失全邏些城都已經知道了。
「為什麼不能來?莫不是這里出了什麼事?」李昔微微擰了眉,臉上卻笑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侍衛眼光一閃,隨即湊近了她,壓低了聲音︰「夫人,將軍在里面。」
次丹巴珠嗎?他究竟與卓瑪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本打算不再過問此事的李昔,此時倒被勾起了好奇心。
「何時鞭刑?」李昔若有所思地問道。
侍衛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嘆息一聲,可惜道︰「夫人,已經鞭刑過了……唉,整整五十鞭,你不知道,將軍流了好多血……」見李昔臉色發白,身子微顫,他閉了口,最終沒把他所見的都說出口。
「不過你放心,」他話鋒轉開,「文成王妃在行刑前已經把傷藥給將軍送過來了。」
文成會送傷藥?這個李昔倒真是沒有想到,不過這麼做很好。至少收買了人心,不由點點頭,「那我就不進去了。」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圓玉珠子,塞入他的手中。
侍衛也不客氣,攏指手下,垂眸笑道︰「奴雖是下人,卻也懂知恩必報的道理。王妃及夫人對奴那麼好,奴不能沒良心。」
哦,看來文成送的不僅僅是傷藥了。李昔看著他,點點頭。一笑而去。
這個小小的侍衛,倒是不簡單
祿東贊的傷勢漸漸好轉。對于那天李昔封了他的穴道一事,他一反常態的小心眼兒起來,雖然在外人面前做足恩愛顏色,但一轉身馬上就如斗雞一般。李昔知他心里別扭,也不與他一般見識。
因為發生了比祿東贊更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松贊干布要為溫柔嫻淑的文成公主修建布達拉宮。松贊干布上書李世民,要在吐蕃的紅山上建九層樓宮殿一千間,取名布達拉宮以居公主。
這不僅是松贊干布對文成公主的喜愛,更是對文成公主背後的大唐予以的敬重。李世民在接到上書後,欣然同意。便從長安派來許多木匠,畫匠,工匠……
李昔從文成那里听到此信,一邊為文成感到高興,一邊又在揣測,長安會派誰把這些匠人帶過來。她的心中隱隱地報著一些希望,一時否定,一時又幻想肯定……她這樣時常發呆,又患得患失的神情,被祿東贊看在眼中,記在心上。
五月里,次丹巴珠的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一日,他只身人一人到了李昔的大帳。
「夫人,你放心,卓瑪永遠不會再傷害你了。」次丹巴珠進帳後便跪在了地上,「那晚……不怪卓瑪,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請夫人責罰。」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李昔也差不多將事情想得七七八八的。心里也無多少怨恨可言。
「我知道。這事兒,也是怨不得你。無論于公于私,你也算是盡忠。」李昔淡淡說道,語氣緩了一下後,李昔抬頭盯住他的眼楮,慢慢笑出聲︰「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卓瑪的心里以後可只會有你一人?感情雖說要講緣份,可不盡心力,也未必圓滿。我希望你做了決定之後,不會後悔。是不是?」
次丹巴珠淒然一笑,看向李昔時,眸底無波,「她是我自己選的。無論怎樣的結果,我都不會後悔的。今日來,一是請罪,二是請大相及夫人為我們兩人主婚。」他緩緩開了口,神色平靜得異乎尋常,叫人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是高興還是痛心。
李昔暗自嘆息,點頭應允。
晚上,待祿東贊回帳,李昔將此事說與他听。他不見了斗氣的神情,而是慢慢地,擰了眉,臉上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模樣,只是眸底顏色漸漸沉下。他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說道︰「我不知道他的決定是不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可我總覺得他與卓瑪之間並不相稱。」
李昔撇嘴,當初大殿之上,他可是極力竄掇他們兩人的。原來,他也知道兩人並不合適。
「你可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祿東贊挑著眉,回眸問道。倒是廢話不多說,開口便入題。
「難不成,你真與卓瑪發生了什麼?次丹巴珠這傻瓜跳出來用來頂包的?」李昔揉揉鼻子。
祿東贊被她的話一口嗆道,茶水咳得噴了出來,他一抹嘴巴,笑罵道「虧你想得出來,這話可不能亂說。」
夜色深深,他的笑意襯著滿室的燭光,鳳眸勾起,詭譎的目色流連其間,活月兌月兌是一只隱在絕色皮囊下的狡猾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