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起她的一縷發絲順勢而下,白皙的手指溫柔的穿過黑發,最後在發梢卷了個圈,淡笑道︰「甘心?情願?日子還長得很,總有風雲變幻,誰能說得清結局呢?」
李昔禁不住笑了起來,他說的在理,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剛穿越大唐的自己,已由淡漠的女子變成如今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原以為過好自己的日子,開心快樂就好。殊不知,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有著屬于那時代的特質與無奈。更多的是人之常情,這些都是相通相近的。不會因為古今之別,而所有不同。
是啊,還有那麼長的日子要過呢。
祿東贊見狀俯身從身後摟住了她,蹭了蹭她的臉頰道︰「笑的這般奸詐。」
李昔沒好氣的看他,拉著他垂下的頭發一陣猛拽,「誰奸詐了,我明明笑的溫柔可親。」
妒嫉、猜疑就在這樣的打鬧中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時李昔睜開眼楮還有些迷茫,對著蝶風呆呆的看了許久。
反倒是她落落大方,笑道︰「夫人醒了?今天早膳要不要用一點粥?」
李昔揉了揉眼楮再扯了扯耳朵,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也沒有幻听,眼前這一身女裝還帶著幾分灑月兌的女子可不就是蝶風?
「呵呵,夫人不認識我了嗎?」。蝶風遞了塊濕巾給她,笑得很是坦然。
李昔接過濕巾,眯起眼楮笑笑,「在你沒消失之前,我倒是認識你的。」
蝶風笑得訕訕得,「夫人好記性。」
李昔撇嘴,故意逗她,「昨兒個去哪兒了?害我為你擔心一天。就差讓大相派人搜城了。」
蝶風垂眸不語。
李昔見她的樣子,也就明白其中一二。
蝶風是魏王府出來的人,又是得了李泰的吩咐陪嫁到吐蕃。如今正經主子來了,不見上一面匯報匯報,豈不算失職?再者說,蝶風的內心也是渴望與李泰相見的。
李昔起身默默地穿衣,蝶風上前替她打量,突然問道︰「夫人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李昔有些發愣,沒料到她會這麼直白的開口。李昔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也沒有無視她唇邊有些勉強的笑容,她喜歡李泰,這是個不爭的事實。難道昨天李泰同她講了什麼嗎?
蝶風也不等她的回答,自顧自的道︰「殿下很關心夫人。房大人也如此。」
李昔的心底突然就涌上些很奇妙的感覺,那是一種滿足以及肯定。
她模了模下巴笑笑,「是嗎?」。
蝶風猛地抬頭看她,「夫人不是小孩子了,肯承認自己的感情對大家都好。」
李昔並未計較她的語氣。她了解蝶風,也能體諒她的苦衷與用心。但是,感情的事情誰知道呢?她笑而不語,她一直都不是未曾長大,而是不願意去面對這些。
祿東贊在這時掀簾進來,適時的打斷了屋內怪異的氣氛。他走到李昔的身邊,為她將耳邊的碎發掖到耳後,溫言道︰「終于睡醒了?」
李昔捂著額頭不滿的看著他,「我只睡了一會。」
「恩,一會兒?」他抿了抿薄唇,似笑非笑的道︰「都已經快正午了。」
「呃……」昨晚李昔一直在等蝶風的消息,與祿東贊下棋到後半夜。難得他能耐下性子陪她玩。
「大相。」蝶風見過禮。
祿東贊轉眸,淡笑道︰「回來就好,否則某人又要纏著我下一夜的棋了。」
李昔正要發作,又听他道︰「快收拾一下,魏王殿下要見你。」
待李昔收拾整齊,略喝了一碗,才匆匆去見李泰。
「妾身見過殿下,魏王殿下金安。」李昔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
李泰揮手,房內的人安靜退下。
「起來吧。」李泰用扇柄半遮著唇角,似笑非笑的道︰「這麼久沒見,你還是這麼喜歡演戲。」
李昔假笑著道︰「殿下喜歡演,我自然是陪著你演。」看看,她是多麼和藹可親的一個人啊。
「演?」他挑眉,懶懶的道︰「那好,我便不同你演。小丫頭,還不快叫四哥。分開這麼久了,學著生分了許多。都是那小子教的你嗎?」。
李昔沒回答他的話,自顧自的開口道︰「老實說,四哥能到這里,我一半驚訝一半又覺得不出所料。」
他饒有趣味的看她,「驚訝是為何?」
李昔慢條斯理的道︰「父皇做事情一向都是滴水不漏,此來吐蕃必定是在行蹤和路程上都做了嚴密的安排。房大人一人指為使臣足矣。」她抬眸看他,「可你還是來了。」
太子之位爭奪激烈,這個時候他不該來吐蕃的。
李泰笑的優雅,「你分析的很對,但凡事都有陰差陽錯。」他拿起茶杯把玩,手指修長靈活,「房遺直來吐蕃本與我無關,直到出發七天前我踫上了一個人……」
李昔眯了眯眼楮,腦中閃過一個人名,「袁天罡?」
他啜了口茶水,「你的腦子還是如以前一樣好用。」
「果真是他。他可是有話帶給我?」李昔總覺得他話中有話。袁天罡曾說過,他們的師徒兩人的緣分已盡。可他又讓李泰來吐蕃,難道有什麼用意嗎?
李泰的眼內迅速的閃過一抹華光,「猜猜看?」
能讓李泰放棄在長安城里討好李世民的機會,輾轉來到吐蕃的,也只能是一件事了。這件事只有利而無害。
「結盟?」李昔皺了一下眉。
李泰忽然笑了起來,愉悅的道︰「虧你想得出來。父皇會允許我私下結盟吐蕃?哈哈哈……」
「那是什麼?」
「瞧你眉頭皺的,跟座小山似的。」他調侃,之後又正色道︰「天師只是讓我來找你。讓你幫我解惑。」
解惑?這個問題重要到要讓李泰親自前來相問?
李昔用目光詢問,李泰便直接問道︰「天師說‘天未變,史為鑒’。我若有疑可來問你。」
李昔隱隱明白袁天罡的用意,也將李泰要問出來話猜出個七七八八的。
「四哥,不如這樣吧。我們先下棋,然後再說。」李昔提議道。
李泰詫異,略一思量,也就允了。
「不是與我,是與吐蕃的大相。」李昔派人去請祿東贊。
李泰眸光閃爍,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原來是駙馬。好啊,為兄就與他下上一盤。」
香茗奉上,李昔將案幾收拾干淨,捧來被她昨晚扔在大帳里的棋子和棋盤,擺放好,方將盛滿黑白二子的玉瓷缽給了祿東贊與李泰。
李泰遠到是客,給他黑子。祿東贊執白。
黑白子 啪啪落在棋局上時,李昔站在一邊靜靜看。不多時,忙完交接事務的房遺直走了進來,站在李昔的對面,看著兩人下棋。
室內安靜,無人吱聲,黑白子越落越快,每每一子按下迅如閃電,快得讓李昔目不暇接。很快,李昔便石化,呆呆地瞪眼瞧著桌上棋局,一開始是觀棋不語,現在,便是叫她開口,她也無話可說了。
此二人棋藝,可用「霸道」與「震撼」二詞總結歸語。
看得房遺直連連點頭。
祿東贊棋路霸道,當仁不讓。而李泰更為震撼出子,跟在後面重重按下黑子,擺在深諳棋道之人最不願見到的開局落子的地方。
李昔怔了一下,喉間噎了噎,暗自倒吸一口涼氣,轉眸看向李泰,困惑,也不解。
他漫不經心地飲茶,眸光一挑,見到她臉上的神態後,施施然笑了︰「怎麼?你覺得我下得不對?」
問話的人眸底清煦無比,笑意深深間光華斐然,縱使開口時語帶謙遜請教的意味,但那臉上的神采分明是再聰明不過的從容風度。于是李昔趕緊搖頭,抿了唇,訕訕一笑,眸光回落棋局。
從棋看人,李泰一味地「震憾」高調的行事,正是他的軟肋。他若如李治般穩妥,或許諸君的位置就是他的了。太過急功近了。
袁天罡讓他來問自己,同時又暗示自己歷史並未改變。那麼李泰想要的答案自然會令他失望地。
觀棋觀人,李昔也只能借著這個由頭,給李泰答案了。
腦子一醒,李昔忙整了整心情,鼓勵自己興致百倍地繼續看下去。
轉瞬的功夫剛升起的興致立馬被打擊。
因為祿東贊很快下子棋子。啪嗒敲落後,他那對好看得放肆的眉毛斜了斜,飛揚入鬢間,神情仿佛得意輕松得很。
李昔鄙夷地橫了他一眼,目光冷冷地盯著他落子的地方,心中嘆氣︰這步棋,走得有些爛啊。
豈知李泰出子更糟,漫不經心地將黑子隨意彈出後,李昔便眼前一暗,心中一沉,興致剎那消無。
那兩人卻似絲毫沒有察覺,依舊一來一回,你過我往,一盤棋下得其樂融融,面笑若花。
眼看棋局上兩方擺子越來越離譜,七零八落、松松散散地沒有一絲可尋之跡,李昔索性移開了視線,不再去看,只在一旁為他們換茶,再找來一個小鼎香爐,點了凝神的檀香。房遺直徑直走了過來,幫她拿了香爐。
目光相觸,李昔的目光最先逃了開去。
李泰一邊下棋,一邊看著李昔忙來忙去,便抬眸對著她笑︰「不累麼?」
李昔怔了怔,收回正要給他換茶杯的手,剛笑著想開口說話時,一旁的祿東贊已冷冰冰地拋出一句話來︰「她喜歡這樣喂,你還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