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蟬兒見李元霸如此為自己祝禱,不禁感動,忽覺自己先前對他有點過分,心下便有些歉仄,對他怨氣全消。只是她生來直爽,愛憎分明,不會婉轉表達己意,口中也說不出什麼來。火龍兒為救她而死,她傷心大哭過後,心即放下,如雨過天晴,了無痕跡。
眼看天色已近午時,心情大好,正想說去找家酒肆請李元霸喝酒。回頭看時,只見從路邊林子里走出三個人來,上前將她和李元霸圍住,不禁怔住了,竟不知黑木劍客和蔡庭倫、吳閭二鬼幾時冒了出來。
她霍地站起身,只听「白面鬼」蔡庭倫大聲道︰
「喂,小妖女,還有姓李的小子,別再假惺惺了,你們兩個在這里悲悲戚戚的,忸怩作態,我們哥幾個早听得煩了。」
「餓癆鬼」吳閭也喝道︰「小妖女,你、你好狠毒!這兩日你發毒針無數,暗算我們瑯琊五仙,如今已有三個兄弟被你毒死,這筆帳該怎麼算?」
王蟬兒听說三鬼已被自己毒死,頗感意外,面露喜色,拍掌笑道︰「死了麼,死得好耶!你們幾個瑯琊惡鬼,害死了我的火龍寶馬,卻是死有余辜。嘻嘻,你們本來就是鬼,死了也還是鬼,再死幾回,也不算虧呢。」
蔡、吳二人听了,氣得哇哇大叫。蔡庭倫怒道︰「住口!小妖女,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快拿命來!你若識相,先把秘笈拿出來,討得我們哥幾個高興,才不讓你死得太過難看。」他話雖如此說,卻忌憚王蟬兒身邊的李元霸,只站在黑木劍客身後指手畫腳。
王蟬兒叉手道︰「白皮陰臉老鬼頭,憑你也敢口出狂言!你要索命,有本事便過來拿罷。」她見有李元霸在側,那「鐵塔天王」黑木劍客不會輕舉妄動,因此有恃無恐。
這時,黑木劍客面無表情,卻不看王蟬兒一眼,對李元霸拱手道︰「李少俠,公冶長在一邊等候你多時了。」原來他們幾個早尋著火龍兒流下的血跡,一路跟蹤而來,公冶長見李王二人忙著掘土埋葬火龍兒,似未察覺他們追來。他見李馬二人對一馬之死如此鄭重其事,心中甚為敬重,不想趁人之危,便阻止蔡吳二人動手,幾個先隱在一邊樹林里,伺機而動。後來見李王二人葬馬完事,這才走出林子來。
李元霸一直負手站在火龍兒墳前,一動不動,也不回頭,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錯,公冶先生早就到了,不過公冶先生卻未偷襲,實是大俠風範,令人欽佩之至。只是公冶先生三番幾次尋來,不知有何指教?」說罷,緩緩轉過身來,手中已拿出玄竹杖。
黑木劍客道︰「公冶長受人之托,重出江湖,為尋一部秘笈而已,可是卻因李少俠之兩次阻攔而未曾得手。李少俠身負武林絕學,公冶長佩服得緊,可惜未得其便,好好向少俠討教幾招,因此跟蹤而來。剛才見你掘土葬馬,費力不少,此刻我若趁你疲倦之時出手,恐怕你輸了也不服氣。不如這樣,你我約定時日,比劃一下,讓公冶長討教一下李少俠的神奇杖法。」
李元霸道︰「哈哈,原來如此。不過,我一向最討厭打架的。何況你我一向無冤無仇,又何必動武傷了和氣?你要看我杖法…….」
誰知王蟬兒打斷他的話,說道︰「好說,好說!這姓李的小子麼,和我有同門之誼,他人長得雖然笨些,機緣大好,曾遇異世高人傳授魔杖奇功,既然公冶先生有心要跟他比劃一下,我是他師姐,今日就代他和你約定了罷。也不說遠,我們便約定明日午後未時一刻找個地兒比武如何?大家堂堂正正的比試一下,切磋武功,不要像什麼瑯琊五鬼那樣,整日價鬼鬼祟祟,專會半夜襲擊,哪里是江湖英雄豪杰所為。」她已看出李元霸的玄竹杖法正是黑木劍客黑木劍法的克星,听他要約期比武,便滿口答應下來,又諷刺黑木劍客和瑯琊五鬼連日偷襲之事。
李元霸听見王蟬兒居然自作主張替自己和黑木劍客約下比武之期,不禁吃驚,正要開口說話,王蟬兒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又不住對他搖頭打眼色,示意他不要開口,只好隱忍不發。
黑木劍客見王蟬兒如此說,微微一笑,道︰「很好。你雖女流,行事倒也爽快,很合公冶長的脾氣。你既這麼說,便依你明日比武罷。明日就選在南雍丘城外十里處折柳長亭邊上見罷,卻不知李少俠意下如何?」
不等李元霸答話,王蟬兒又朗聲道︰「如此甚好,一言為定。不過有個條件,到時我們卻不想再看到這兩個討厭的惡鬼。」
黑木劍客冷冷道︰「既然比武,又何必怕人看見。只是我和李少俠單打獨斗,旁人卻不可幫手。」
王蟬兒笑道︰「我卻不是怕見什麼鬼,不過看見鬼模鬼樣的東西,惡心想吐罷了。既公冶先生如此說,也就罷了。不過麼……」
「不過什麼?」
「比武若是你輸了,你怎麼說?」
黑木劍客仰天打了個哈哈,道︰「若是我輸了,從此不再向你提及秘笈之事。但是若李少俠輸了,便只好請你交出身上的半部玄武秘籍了。」
王蟬兒心道︰「我哪來的半部秘籍?」不過轉念一想,先答應了再說,便道︰「好罷,若我們輸了,我就把你說的那什麼勞什子玄武秘籍送給你罷。」冷冷掃了一眼黑木劍客身後的蔡、吳二鬼,道︰「只是怕到時你比輸了,這二鬼在一旁也不會善罷甘休呢。」
蔡庭倫怒道︰「小妖女,你害死我三個兄弟,此仇不報,今後我兄弟兩個如何在江湖上混?也不用等到明日,今天我們先和你作個了斷罷。」說著拿出判官筆,作勢要上。
王蟬兒聞言大怒,喝道︰「呸,我和你們瑯琊五鬼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可是這幾日來你們死纏著本姑娘不放,現下你們被毒死幾個,也是咎由自取。你兩個惡鬼死活不耐煩,今日想來送死,也由得你們。」說著伸手往衣兜掏飛針,忽想起自己飛針已無,心中不禁格登一下,忙向李元霸打眼色。
李元霸假裝沒看見,王蟬兒情急之下,道︰「也罷,你、你們兩個惡鬼若要了斷也好,但須一對一,先出一個人來,跟我師弟比劃一下,若勝了他再來和我打吧。」
蔡、吳二人忌憚李元霸,听她如此說,忙道︰「這是我們瑯琊五仙和你的恩怨,卻與旁人無關。」
李元霸再也忍不住,笑道︰「哈哈,我和王姑娘同為師兄妹,她遇見鬼纏,我作師哥的又豈能袖,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黑木劍客見他們糾纏不清,不願多聞,便對李元霸抱拳道︰「李少俠,公冶長先退一步了,明日午後再見。嘿嘿,明日若不見你來,公冶長便是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的,到時可別怪公冶長不客氣了。」說罷,也不和蔡吳二鬼打招呼,轉身自去。
蔡、吳見黑木劍客走了,氣焰頓時矮了大半截。吳閭忙道︰
「李、李少俠,你要插手,我們也沒法子。不過,今日你掘土葬馬,早已疲累,我們也不能趁人之危。至于瑯琊五仙和白羽派小妖女的恩怨麼,再論不遲。」轉頭對蔡庭倫道︰「老大,你說是不是?」
蔡庭倫面露尷尬之色,強笑道︰「對,對,此事以後再論不遲。我們哥兩個等著看明日李少俠和黑木劍客的比武呢。」
李元霸聞言大笑,道︰「又何必等到明日。」說罷,擺出手中玄竹杖。蔡吳二鬼見他主動挑戰,心中更怯,也不搭話,一齊倒縱開去。離開李王二人三丈有余,才轉身追黑木劍客去了。
王蟬兒想不到黑木劍客和蔡吳二鬼突然間冒出來,自己手中已無飛針,正不知如何對付,不料黑木劍客要和李元霸約期而斗,竟沒交手,她滿口承應下來,今見黑木劍客和蔡吳二鬼離去,才吁了一口氣。
忍不住沖著蔡吳二鬼身後,大聲喊道︰「你們兩個老惡鬼,早一天死,晚一天死,總之都是死,便讓你多挨幾日又何妨,快滾罷,今日別再讓本姑娘看見你們。」
李元霸看著她,默不作聲。突然哼的一聲,道︰
「喂,你怎麼也不先問問我,便代我和黑木劍客約期比武?」
王蟬兒嘻嘻一笑,道︰「哎喲,黑木劍客是沖著你來的,若不答應和他約期比武,他今日先動手,你有把握勝他麼?」
「我今日若沒把握勝他,難道明日就有把握勝了麼?」
「嘻嘻,說你笨一點不錯,你不知兵法上說嗎?這叫做緩兵之計。拖得一日是一日,何況,明日我們也不一定真要和他比武。他們是什麼人,我們何必跟他們講信用呢?」
李元霸笑道︰「既這樣說,那也不用管他了。也好,我還有師命在身,要趕往洛陽,你多多保重,好自為之罷,我們就此別過。」說罷轉身便走。
王蟬兒想不到李元霸說走就走,在他後面跺腳喊道︰「喂,喂,臭小子,你怎麼說走就走呀,你、你給我回來!」
李元霸似未听見,仍快步走。王蟬兒追過來,跟在他身後,口中不住說道︰「好呀,你、你小子竟然如此不仁不義麼,你、你還說是我爹爹的閉門弟子呢,本來我都差不多信你了,可你現下一走,我更加不信你了。」
李元霸微笑不答,依舊疾行。
王蟬兒急了,跑過來攔在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力一甩,大聲道︰「臭小子,你站住!你、你真要走麼,我、我救過你幾次命,你居然不會知恩圖報,江湖上可是義字當頭哪。看見人、人家有難,你居然無動于衷,你、你還是江湖好漢沒有?」
李元霸笑道︰「嘿,我本來就不算什麼江湖好漢,也不想講什麼江湖義氣。你剛才不是說明日不必履約和黑木劍客比武了麼,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可不能再陪你玩了。」
王蟬兒听他堅持要走,咬牙道︰「哼,臭小子,你真要走,先看能不能過了本姑娘這一關。」說著伸出右手便來點他肩上的穴道。
李元霸早有防備,輕輕側身躲開。王蟬兒出手加快,左手跟著指來。李元霸這兩日練習三玄宗心法,功力大進,加上早有防備,王蟬兒竟沒討了好去。
他一邊躲閃一邊笑道︰「嘻嘻,小師妹快住得過我,何必又要我去和黑木劍客比武?你若打不過我,攔我又有何用?」
王蟬兒道︰「哼,臭小子,別以為自己武功了得,你不過會使幾招魔杖而已,誰知黑木劍客居然打不過你……」
王蟬見制不了李元霸,心中著急,忽地罵道︰「臭小子,你、你沒良心……」,轉身蹲下,哭道︰「好,你走吧。嗚嗚,我不要你管了。我明天自去見黑木劍客,他要什麼秘籍我又沒有,便讓他打死了干淨……」捂臉嗚咽而泣。
李元霸見王蟬兒突然這樣示弱,自己反不好走了,只得停下來。
王蟬兒見他停下不走,哭得更凶了,道︰「嗚嗚,你不要管我,讓我去死好了。我知道這世上沒有人疼我、愛我,我一個女孩家從家中出來,一直被人追殺,白天黑夜都要擔驚受怕,你、你瞧見我每晚都要睡橫梁上麼?你剛才不是還假惺惺祝我以後不要睡橫梁上麼?嗚嗚,我跑出來已有一個多月了,想尋找我爹爹,可是,可是你竟說我爹爹已死了,我爹爹若死了,這世上再沒有疼我愛我的人了,我、我再活下去又有何益?嗚嗚,你還說是我爹爹的閉門弟子,可是你居然見死不救......」越說越傷心,索性坐在地上大哭,淚流滿面。
李元霸見她如此傷心,躊躇道︰「好罷,小師妹你別哭了,你說罷,你要我怎樣罷?」
王蟬兒听他口氣軟和下來,抬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咧嘴一笑,露出細白牙齒,道︰「嘻嘻,你是說你答應不走了麼?」
李元霸見她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知她一向詭計多端,也不知她是真哭假哭,不由得輕哼一聲,道︰「也不一定。」
王蟬兒見他有反悔跡象,又哭道︰「嗚嗚,你、你剛才都答應了的,不許反悔。大人說話要算數!」
「哈哈,我是臭小子,卻不是大人,說話可以不算數的。」
「呸,那你還是不是男人呢,男人說話可以不算數嗎?」
「罷了,罷了。求你快別哭了。我先不走罷。不過,你要我留下也可以,須答應我一件事。」
王蟬兒破涕為笑,拉著他的衣袖道︰「你快說,什麼事?」
李元霸一本正經的道︰「以後不許你再罵我臭小子,須得叫我師哥……」
王蟬兒嘟嘴道︰「哇,你、你居然趁機要挾人家麼?」
李元霸轉過身去,做出一副要走的樣子。
王蟬兒一咬牙,拉住他的手,笑道︰「好罷,好罷,唉,就依你好了。叫就叫唄,又有什麼了不起,師哥,好師哥,元霸哥哥,咯咯……」直叫得波光流轉,媚入骨髓,李元霸听得心神一蕩,幾乎收攝不住,忙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別再叫了。現下我肚子也餓了,我們先找個地兒填飽肚子再說罷。」
王蟬兒昵聲道︰「嘻嘻,好罷,你想吃甚麼,我、我請你喝酒罷。」笑咯咯的跳將起來。
李元霸見她乍哭乍笑的,嘆道︰「你既說要請我喝酒,我們便先進那雍丘城去,找一家最大的酒樓,我也要點上十樣大菜下酒。」
王蟬兒笑道︰「咯咯,你要吃二十樣菜都可以,不過不許你浪費,無論你點甚麼菜你須得吃光了才成。不然,便由你來付賬。」
兩個一邊說笑著,望著雍丘城行去。行了半個多時辰,便到了雍丘城下。從東城門進去,徑往繁華街市走去。走出不遠,只見一條街坊全是酒樓食館。走過去,只見一座五層大酒樓赫然而立,上掛酒旗,寫著「十里香酒樓」字樣。
李元霸笑道︰「就這里了。」兩人走進酒樓,小二引上樓去,選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其實正當午時,食客正多,人聲鼎沸,熱鬧非常。王蟬兒看著,心中歡喜。
李元霸只隨便點了幾個菜,王蟬兒見他如此,笑道︰「你不是要點十樣大菜麼?」
「唉,我怕你耍賴,點再多的菜最後還是我付帳。」
「咯咯,誰叫你硬要作師哥呢,你知道的呀,小師妹我身上卻沒什麼銀子呢。」
李元霸輕哼一聲,望著她,不禁出神,忽想起顏萱來,心中郁悶。轉頭叫小二先上一大壺酒來。
王蟬兒見他要喝酒,咧嘴一笑,道︰「今日我、我便陪你喝上幾杯如何?」
李元霸點頭道︰「如此甚好。」
王蟬兒微微一笑,偶一抬頭,忽見天上出現兩個小小影子,她手指而道︰「哎,你看,天上有兩只從北方飛來的小鳥……」
話未說完,那兩只鳥影竟朝酒樓飛來。王蟬兒看得出神,忽然面露喜色,不禁捂口道︰「天哪,莫非竟是我的雪鴿兒麼?」話音未落,兩只信鴿已飛到了酒樓窗台上。
王蟬兒一見之下,喜出望外,張開雙手,兩只鴿子都往她懷里鑽來。
李元霸看得稀奇,只見一只信鴿競朝他點頭,不住咕咕鳴叫,另一只也隨之過來對他鳴叫,不住振翅雀躍,見到李元霸,如見故人,竟是歡喜異常。
王蟬兒見了,訝道︰「怎麼?我的雪鴿兒竟認得你麼,它、它們在謝你呢。」
李元霸不禁一愣,忽想起眼前這兩只信鴿莫非便是當初自己曾經救治過的,再看一只信鴿爪上,赫然拴了一個小竹筒,似曾相識,月兌口道︰「這兩只信鴿競是你養的麼?」
王蟬兒微笑點頭,伸手過去,將栓在信鴿爪上的竹筒細繩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