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大佬總是先行一步
王體乾一听,欣然贊同道︰「皇上最恨大臣結黨滋事,前幾日才斥過東林結黨,對那魏大中也不待見,咱們把朱國禎說成魏大中一黨,這事八成便行了。」
袁大海輕聲一笑,眼楮瞧著王體乾道︰「那就有勞王公了!明日皇上問起朱國禎這奏疏,王公就如此奏對就是了。他們東林黨人不是以結黨為榮嘛,咱們這回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看他們還敢黨同伐異了!只要皇上下旨早斥,只怕朱國禎就難以自安了。屬下再叫人搜集些朱國禎的罪狀,這回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前番走了葉向高,罷了孫慎行,如今再整走這朱國禎,東林黨的那幫重臣們可是一個接一個的滾蛋,嘿嘿,這話怎麼說,噢,對,這叫出頭的櫞子爛得快!」王體乾很是高興的說道。
袁大海听後,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心里的潛台詞是︰大佬嘛,總是先走一步的
果然,王體乾到乾清宮按袁大海說的這個「黨救同類」的法子與天啟一說,天啟立時就冷了臉,怒道︰「朋謀結黨淆亂國事,朕已提醒過他們,他們還是不知收斂,此番會推山西巡撫,乃朝廷大員任事,豈能叫他們如此胡來!他們一個個結黨營私,不顧國家利益,不顧朕的再三警告,竟相以私黨而舉,這是誤國!王體乾,你馬上擬旨,給朕好好的罵他們一番!」
「奴婢領旨!」
皇上這麼配合,王體乾自然是歡喜萬分,連忙回了司禮監,不一會,以天啟名義斥責魏大中、夏嘉遇、朱國禎結黨營私的上諭便出爐了,大印蓋上後,便叫周清給發到內閣去了。天啟的原意只是叫王體乾怒斥朱國禎他們,並沒有說罷他們的官,因此王體乾也沒敢私自加上幾句,罷三級驅逐出京之類的話。反正袁大海這邊已經安排下去,叫東廠搜集朱國禎等人的黑材料了,只要材料湊齊,朱國禎的滾蛋是遲早的事,不急這一刻。
袁大海剛準備叫人去搜集朱國禎的黑狀,這邊朱國禎自己卻沖動了一把,結果省了袁大海再費事
自己上疏辯白,卻換來皇上如此怒罵,說自己「黨救同類」,朱國禎自然不服,盛怒之下,竟然學從前楊漣使的那招「以退為進」的法子,以「年老有病」為由請求辭官。
魏廣徽听說朱國禎要請辭後,高興得請袁大海喝了一夜酒,為了徹底貫徹任敏的老婆大人指示,又為了給魏廣徽出口氣,好讓他能夠接受馮銓,不要給馮銓穿小鞋,袁大海又賣了個人情給魏廣徽,特意進宮求王體乾到天啟面前,替魏廣微討個擬旨回復朱國禎的差事。
王體乾去的時候,天啟和奉聖夫人還有御馬監的掌印涂文輔正忙著搞一架馬車,正干得不亦樂呼。王體乾才說沒幾句,天啟便不耐煩的揮手叫他自去辦。王體乾這才回了司禮監,派人叫來魏廣徽,叫他代皇上擬一份回復朱國禎請辭的上諭。
一听讓自己擬回復,魏廣徽樂開了花,馬上揮墨寫了起來,他在御旨中先是挖苦朱國禎,說「御史陳九疇剛一上疏,卿如果能不偏不倚,何至形成三人互相攻擊的結果?卿自己不公正,被人蒙蔽,身為吏部堂官,又怎能澄清吏治?」
最後才歸到正文,說「既然年老帶病,準予回籍調理。」
短短幾字,便是準了朱國禎請辭,一點余地也沒有。就跟當年天啟回復楊漣請辭一樣,語氣堅決得連商量余地都沒有。
偷雞不成賒把米,原是為了剪除**星的羽翼而阻擾郭尚友出任山西巡撫,現下倒好,把自己都給繞進去了。
聖旨白紙黑字,宣旨太監讀得再清楚不過,朱國禎無奈,只能悔不該當初私心作崇,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淒然一笑,便吩咐家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原籍。
家人收拾時,朱國禎就一臉垂頭喪氣的坐在堂中,失落的望著滿院春花,一句話也不說。那刻,他想起三十年前,正逢「癸巳」京察,自己時任吏部考功司郎中,因為得罪了閣臣王錫爵,結果被神宗皇帝以「吏部專權結黨」的罪名罷官,這一回則是被神宗皇帝的孫子天啟皇帝以「黨救同類,居心叵測」的罪名給訓斥,二者之間當真是那麼的相似……所不同的是,爺爺是直接將自己給罷了,孫子卻是同意自己滾蛋
…………
天啟準許朱國禎請辭的消息傳開後,朝野一片轟動,高攀龍又急又氣,第一時間便來探望這個老朋友,準備送他一程。
見朱國禎很是神傷,人也好像老了很多,高攀龍不禁心生同感,有些難過道︰「如今皇上是非不分,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我這左都御史做得也是十分的沒有趣味,早就無心再做下去,此刻,只想與你一同告退。」
一听高攀龍也想走,朱國禎忙阻止道︰「千萬不可!存之,你身為總憲,位列九卿,有最高的檢查、彈劾之權,有你在,那些閹黨及亂臣賊子多少有所畏忌。若你一走,大洪又逆在聖心,這都察院何人可為首?眼下我吏部只怕已經不保,若你都察院再有失,我東林上下還有立身之地嗎?眼下我走,尚不致有性命之危,那是因為咱們東林還在,若東林不在,試問以魏閹的狠辣,他會放過我們嗎?」
聞言,高攀龍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有些憂心道︰「我想魏忠賢下一步會拿大洪開刀的,我們現在處處被動,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唉,大洪上疏原打算剜去毒瘡,反而催發其毒,說來也是太急了點,這鏟除權閹怎可全靠筆墨口舌?現在倒好,咱們東林這棵大樹主干雖在,枝節卻是不存了。」
對楊漣的輕舉妄動,朱國禎也是十分的不滿,但回想起來,楊漣所為怕也是無奈之舉吧。搖頭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即使你我還有大洪不出來抗爭,魏忠賢一伙早晚也會搞到我們頭上的,自古邪正不兩立嘛,誰讓我們都是君子,心系百姓和社稷的呢!若我們不抗爭,又有誰來抗爭呢?大洪上疏是正義之舉,這點不容疑問,只不過大洪上疏天時欠缺,還是早了些,再加上他心機不沉,走漏風聲,使得魏閹能夠尋出對策,不然的話,大洪或許會再造我東林,重演眾正盈朝之盛舉也不定。」
「或許吧。」高攀龍也是輕嘆一聲,對楊漣的失敗他很是惋惜。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若是知道楊漣上疏沒有效果,反而讓皇上對東林不滿,魏閹越發囂張,他是無論如何也要阻止的。
「存之,葉閣老走了,孫大人也走了,如今輪到我了,往後這東林上下的重擔可是全落在你一人身上了,任重而道遠,你要多加小心!」朱國禎不忘叮囑高攀龍凡事多加小心,以免重蹈自己覆轍。
高攀龍心下感激,點頭道︰「縱使不能除奸,也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放心好了,我這把年紀別的本事沒有,這穩重二字卻是別人不及的。其實現在我們和魏閹是平手之局,比的只不過是誰出錯而已,只要我不出事,都察院便不會有事,都察院不出事,朝野輿論還是掌控在咱們手中的!歷來清議最重,我不信他魏忠賢能夠受得了天下人的唾沫星子!」
「你能這樣想最好!」朱國禎有些欣慰,真要遇上大事,還是這些東林元老靠得住,楊漣他們畢竟太年輕,沖動了些,凡事都不動腦子,只圖一時痛快,每每都將全黨利益綁在他一人身上,還偏偏佔著道德制高點,讓人好不著惱!
陪朱國禎又說了些話後,高攀龍想到一事,不由眉頭一皺,層層不平道︰「如今有件怪事,皇上的聖旨多不通過內閣擬票,而是由宮中直接發出,那中旨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當真叫人無法分辯。前番便有任命東廠千戶袁大海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中旨,也不知這究竟是皇上的本意,還是魏閹矯詔!」
朱國禎听後,也是大動肝火,一拍桌子道︰「祖宗二百年之制,皇帝閱過大臣奏章後,都會退回內閣擬旨,如今沒有了這道程序,似乎司禮監人人都有權擬旨,至于皇上知道不知道,只有天曉得?就拿申斥老夫的這道聖旨,從口氣上看,明明就是那魏閹走狗魏廣微的筆法,擺明就是公報私仇,偏偏還是寫在聖旨上的,老夫是氣也氣不得,爭也爭不得,只能乖乖受他們擺布,當真是窩囊透頂!」
見朱國禎情緒有些激動,高攀龍忙安慰他道︰「消消氣,消消氣!若真是魏閹假傳聖旨,這事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到時皇上定會為你主持公道,你就放心吧,朝中還有我們這些黨內同僚,大伙總不會眼睜睜的看你回籍,總是要借機問問皇上的。」
朱國禎苦笑一聲︰「唉,還有什麼可問的,我看你們也不要再為我的事操心了,我反正年紀大了,退了就退了吧,要緊的是保住咱東林的根基,只要你們還在,魏閹總不能一手遮天的。」頓了頓,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我有些累了,存之請回吧,明日也不必來送了,留待將來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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