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然今年五十三歲，身體不是很好，他在特殊時期中受到了很大的沖擊，但陳光然對自己敏捷的思維一向很自負，可這會兒，他覺得腦筋有點跟不上趟了。
「考察？考察什麼？」愣了片刻，陳光然問道。
「說是出去找項目，然後回來開工廠。」劉大生道，他的感覺實際上和陳光然差不多，紅星公社的事兒都有點出他們正常的思維之外。
沉默了半天，忽然，陳光然笑了，道︰「趙茗荃同志是不是躲出去了？」
劉大生也笑了，道︰「他們找項目是真的，可能也有暫時躲一躲的用意。」
陳光然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見陳光然的神情輕松了許多，劉大生心里松了口氣，笑道︰「您說得對，是一定。」
陳光然道︰「我看小趙同志是對市委不太信任啊。」
這話很重，但陳光然稱呼趙茗荃不是趙茗荃同志，而是小趙同志，也就說明陳光然心里並沒有真的生氣。
劉大生道︰「老領導，等趙茗荃同志回來，我一定好好批評她。」
看著劉大生，陳光然問道︰「你跟小趙的關系不錯？」
沉默片刻，劉大生輕輕嘆了口氣，道︰「不滿老領導，我對趙茗荃同志心里有愧啊。」
陳光然一愣，問道︰「這是為什麼？」
劉大生就把高書禮因他而死的事兒說了。
陳光然听著，神色越來越緩和，劉大生說完，他道︰「大生，這是意外，你這麼自責是不對的。」
劉大生道︰「理是這個理兒，但我自己心里過去取。」
沒有人不喜歡重感情的部屬，陳光然道︰「大生，你先回去吧，紅星公社的事情隨時向我匯報。」
劉大生道︰「對了，老領導，紅星公社的干部正組織群眾，準備分批去城里干活，這兒也會來，您對此有什麼意見？」
陳光然思索片刻，道︰「政府暫時不表態，不支持，也不禁止。」
劉大生點了點頭。
劉大生離開後，陳光然閉上眼楮，靠坐在沙里。
這會兒，陳光然已經意識到，他一開始有些緊張過度了。實際上，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兒，而且是大好事兒。
不論對他本人，還是對改革開放，都是好事兒。
紅星公社包產到戶後又變了回來，反對包產到戶的那些人自然會加以利用，也會掀起一時的風浪，但是，紅星公社今後干的再好，也只是一個特例，說明不了普遍的問題。
而且，紅星公社是把包產到戶變了回來，可同時，他們在另一方面卻走的更遠。
這樣一來，反對包產到戶的那些人就是想利用這件事兒也有諸多顧忌，而他們更有可能的選擇是無視，當作看不見。
紅星公社這事兒弄的，反對改革的人頭疼，贊成改革的人也頭疼，但很顯然，不論反對改革的，還是贊成改革的，雙方誰也不會出來指責紅星公社。
相較而言，贊成改革的一方更有可能把紅星公社當正面典型推出來。
既然不會有人出來指責紅星公社，那也就完全沒必要對紅星公社進行打壓，相反，紅星公社極有可能為天古市放了一顆衛星，讓天古市在全國都名聞遐邇。
這是一個機會，極好的機會。
終于又回到京城了。
把三十八名考察團成員在一間招待所安排下來之後，王鐸沒有先回家，他把趙茗荃送到了高家。
他們的到來給了高海廷老爺子一個巨大的驚喜。
王鐸跪在了老爺子面前。
王鐸很是欣慰，高紅麗沒說假話，老爺子的氣色不錯，這是因為大孫子給了老爺子莫大的心里慰藉。
同師傅說了會兒話，王鐸和三姐王嬙、小妹王晨回家了。
他們剛走不一會兒，高江鵬和蔣秀媛就先後都回來了。
打過了招呼，一家人在客廳里坐下。
剛才女兒打電話，說趙茗荃是帶人考察，路過京城，順道回家來看看的。
這種事兒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所以，高紅麗打電話時也沒多說，就是帶了一句。
一個偏僻農村的公社黨委書記，竟然帶著人出來考察。考察什麼？這事兒透著新鮮。
高江鵬和蔣秀媛都很是好奇。
坐下之後，高江鵬問道︰「茗荃，你們出來考察什麼？」
知道公公的感覺，趙茗荃笑了，道︰「爸，這事兒說起來話長。」
高江鵬道︰「長不怕，慢慢說。」
這次，沒等趙茗荃說話，高紅麗激動地道︰「爸，出大事兒了！」
瞪了女兒一眼，高江鵬道︰「出什麼大事兒了？」
高紅麗很得意，道︰「爸，你要是知道了，今晚上肯定睡不著了。」
高江鵬笑了，道︰「那我還真得知道知道。」
高紅麗道︰「紅星公社搞包產到戶，完事之後，不到四個月，就又全都改了回來。爸，這事兒大不大？」
高江鵬屬于務實派，心中沒有定見，他是怎麼有用怎麼來那伙的。
這要是真的，高江鵬清楚這件事兒的分量，他看著趙茗荃道︰「茗荃，紅麗說的是真的？」
趙茗荃點了點頭，把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沒等趙茗荃說完呢，高江鵬和蔣秀媛兩口子全都呆住了。
半晌，高江鵬和蔣秀媛兩人對視一眼。這一刻，他們眼中都只有兩個字︰大才。
先別提能力不能力，就是這份見識，他們都自愧不如。
高江鵬問道︰「你們這次出來考察是什麼意思？」
趙茗荃道︰「王鐸說他認識港商，想讓港商跟我們合資建廠。」
高江鵬和蔣秀媛再次震驚。
去年七月一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
這之後，香港企業家伍淑清申請到內地投資辦企業，就在今年四月，京港合資經營的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取得了中國外國人投資管理委員會放的中外合資企業第「1號」。
現在八月還沒過，王鐸和兒媳婦就開始籌劃辦合資企業了。
就是在京城，辦合資企業都是大事兒，絕對的新鮮事物，何況是在農村，還是最落後最窮困最偏僻的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