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同帶著二十多個話事人準話事人回來,被揍成豬頭的馬友智赫然在列。
馬友智遠遠地朝著于根順笑了一下,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直吸氣,笑臉頓時變成了哭臉,看上去很有喜感。
這小子雖然不頂事,倒是忠心可嘉。于根順忍著笑,向馬友智點了點頭。馬友智的臉馬上燦爛了,結果吸氣更加不暢,夸張地申吟起來。一眾話事人準話事人哄堂大笑。
剛才還打成一團的兩個陣營,現在湊成一堆,原來笑容都是一樣的可愛。
「尼瑪都坐下!張牙舞爪的,礙眼!」顧大同笑罵了一句。眾人彼此推搡著,挨挨擠擠地席地而坐,親密無間。
當然,張五魁、丁山、李鐵柱三人地位超卓,並沒有湊進去。于根順和顧大同也沒有訓他們,這讓馬友智非常眼熱。
顧大同掏出一包煙來,自己抽出一根,剩下的扔給了馬友智,「都尼瑪有功,老子請你們抽煙。」
馬友智渾身的疼早就忘了,趕緊給顧大同點上,然後才小心地把封口扯大,挨個散煙。一包煙不夠散的,張五魁把早上從顧大同那里得來的那包貢獻出來,扔給了馬友智。張五魁還納悶著呢,顧局畢竟是顧局,一身的口袋,也不知道隨身攜帶了多少煙,今天都見他掏了三包了。
馬友智散完煙,自己也點了一根,但沒退回原先的位置,而是靠著張五魁坐下了。這里的風光果然好些。
「混小子,你說兩句?」顧大同噴出一口白煙,笑吟吟地看著于根順。
「吸煙有害健康!」于根順嚴肅地說。剛在看守所里看的公益廣告。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連那邊的警察也笑了起來,心說顧局畢竟是顧局,什麼場面都鎮得住啊!再看熊局,不知道什麼時候躲進一輛警車里去了。
楚楠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她還是沒搞明白,顧叔叔什麼時候和這混蛋關系這麼密切了?從昨晚到現在楚楠是滴水未進,雖然沒覺得餓,但是太想泡個熱水澡了。
她們四個女孩子湊了一堆站著。馬蒂兒早餐吃好了,現在就是覺得太曬,小手都出汗了,恐怕紫外線很強烈吧?水闌珊一頓飯能管三天,也不覺得曬,黑玫瑰嘛!陸晚有點手足無措,她從未見過這麼多人,就像每個人都在看她。
顧大同抬了抬手,眾人頓時收了笑,正看到顧局嘴角抽抽,胳膊上的傷口疼啊!眾人又偷笑起來。
「好了,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顧大同小心地吸著氣,一臉的不耐,「下次再給老子找麻煩,老子一個個地掉起來打!道理都給你們講清楚了,我也懶得再跟你們廢話。回去後各村指定一個臨時帶頭人,今天中午以前,全部離開縣城!都听明白了嗎?」
「明白!」「心放肚里!」「听顧局的!」眾人亂七八糟地應和著。
「現在就行動,安排完了以後,你回來集合!去吧!」顧大同皺著眉頭,把大半根煙在鞋底上摁滅了。今天上午抽得是有點多。
「哦。」眾人又亂七八糟地站了起來。
「那個,顧局,我們還回來干嘛?」說話的是黃攀,鎮長黃建國的親佷子。山民這邊的總話事人是張五魁。農民那邊的總話事人石克亮已經被送到了醫院,副總話事人黃攀就上了前台。
「干嘛?你說干嘛?我看你們這些混蛋有出息,請你們吃飯!」顧大同沒好氣地說。
「謝謝顧局。」黃攀不敢再說什麼了。
正在這時,北京路上突然開來二三十輛軍牌大解放,軍綠帆布一揭,無數身穿迷彩的戰士跳了下來。這些戰士有的帶著肩章,有的沒帶,看上去也是緊急動員而來。
戰士們下車後立即撲向廣場,順著于根順他們剛才開出的道路迅速排開。一時間通道上布滿了背靠背面向兩邊的戰士,就像三道迷彩的城牆。他們雖然沒有攜帶武器,但那股悍勇氣息卻是山民農民所不具備的。
有人敢收拾警察,但沒听說過誰敢跟人民軍隊過不去!
一眾話事人準話事人還沒來得及動地方,見此情景,第一次緊張起來。有的看著顧大同,有的看著于根順,均是誠惶誠恐。
黃攀嘀嘀咕咕地說,「這又是唱的哪一出?緩兵之計?調虎離山之計?」聲音雖然不大,矛頭卻直指向顧大同了。一眾話事人準話事人雖然沒有搭腔,但心里的懷疑和恐懼卻是溢于言表。
顧大同面沉似水地站了起來。
在平陽境內,能調動的軍隊只有預備役高炮團。能調動預備役高炮團的,只有預備役高炮團第一政委,縣委書記孫繼宗!
孫繼宗想干什麼?動用軍隊對付老百姓嗎?
譚益超豬頭蒙了心了嗎?在這種大是大非上居然跟著孫繼宗胡鬧?
高炮團團長譚益超,顧大同也是認識的。南方人,個子不大,酒量卻很大,算是個有血性的軍人。不說話則已,說話就是「先人板板」。看來,認識一個人,需要太長的時間。顧大同再次對刑警的直覺失去了自信。
這一刻,顧大同是從未有過的憤怒。警察出問題,不過是疥癬之疾。軍隊出問題,那才是病入膏肓,亡國之禍!
顧大同站在那里沒有說話,他在等著孫繼宗或者譚益超出面。此刻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高炮團膽敢對付老百姓,顧大同將不惜動用一切手段,把譚益超送上軍事法庭!把孫繼宗送進牢房!
馬奮也是表情凝重。如果動用了軍隊,就不再是人民內部矛盾,馬奮將一籌莫展。
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馬奮所能如魚得水的,不過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而已。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在「四項基本原則」面前,毫無戰斗力……可是,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于根順表情淡然,甚至面帶微笑,但這並不代表他內心的悲憤。僅僅幾天時間,我又被逼到了進退不能的地步?
六十年前,還沒有這支軍隊。這幾天,于根順也無從了解。這支軍隊的前身,八路軍,于根順倒是听說過,但沒見過。回想起來,總瓢把子見過最多的軍隊,就是虎狼一般的日本鬼子。
一眾話事人準話事人誠惶誠恐,顧大同出離憤怒,馬奮表情凝重。于根順也就明白了,這是個大麻煩。六十年前,總瓢把子把那股日本鬼子消滅殆盡,結果卻是大刀堂覆滅,三百兄弟團滅,千余家屬殉葬。這是總瓢把子心中永遠的痛。
飛機來了,軍隊來了,六十年前的一幕又要上演嗎?
于根順何惜此身?恨只恨,三四千兄弟無處藏身!
不是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嗎?
張五魁默默地站到了于根順的身邊。丁山、李鐵柱和王思平隨後也走了過來。
馬友智不知道何去何從。他哭喪著臉,內心流淚不已,尼瑪我隨大流不好嗎?尼瑪我散什麼煙?尼瑪散完煙我坐回去就是,干嘛要坐在這邊?
孫繼宗沒有出現,譚益超沒有出現,軍隊站在通道上一動不動。
熊長喜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出了警車。顧大同知道的事情,熊長喜當然也知道。顧大同要做的事情,卻不是熊長喜能想到的。
既然孫繼宗下了最大的決心,動員了軍隊的力量,熊長喜當然沒有退路。並且,這也是熊長喜唯一的機會。除了和孫繼宗同進同退之外,熊長喜別無所依。而且他必須沖在第一線,在孫書記行動之前行動!
「各位一定要牢記,我們是人民警察!維護國家安全,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財產,保護公共財產,預防、制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是我們的神聖職責!任何邪惡勢力,在人民警察的鐵拳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熊長喜面對近百警察聲色俱厲地講道。講到這里,他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回轉身掃視著一眾話事人準話事人,掃過顧大同,最後停留在于根順臉上。目光威嚴,神情嚴肅,頭頂的國徽熠熠生輝。
「挾持民意,綁架政府!非法聚集,擾亂政府工作秩序!非法械斗,致人死傷!你們每個人都要負責,法律會追究你們每個人的責任!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來人!先把胡大江給我抓起來!」
熊長喜發布了第一個命令。他心道,老子不著急,老子先挨個打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