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爺,于爺,我小強啊!」
于根順走進「金碧輝煌」大堂時,抬頭正見文強迎過來。好家伙,碩大的塊頭,一臉的橫肉,筆挺的制服, 亮的皮鞋,于根順差點沒認出來。經過看守所這個大熔爐的洗禮,文強就算是渡過劫的人了,端的是精華內斂,霸氣外露。
「于爺!您有什麼吩咐?」文強畢恭畢敬,滿臉堆笑,于爺畢竟是于爺。
「沒事,和幾個同學來玩玩,找個大點的包間。」于根順拍了拍文強的肩膀,文強差點摔個跟頭,心有余悸啊!
「好來!」文強親自到前台看了看,「天字號已經訂出去了,要不要給您調過來?我給白爺說一聲就行。」
「不用麻煩他們了,就十來個同學,不是外人。待會兒來了,你讓人送過去。」于根順笑了笑。
盛賽斌跟在于根順身後,又一次傻眼。本來他把一眾同學請來開眼,未嘗沒有在同學面前,尤其是于根順同學面前掙個面子的意思。沒想到,于根順居然這麼奇跡!二斌同學實在是吐槽無力了……
其他同學都在外面打車往這邊趕,盛賽斌的夏利就拉了于根順,還有王玲、章薇、李攀攀三個女生。不用說,她們的詫異不在盛賽斌之下,還真是能者無所不能。不過,于根順那句「不是外人」,說得三個女生心里都暖洋洋的。
「好,給于爺開地字號!」文強跟前台說了聲,頗有威嚴。一個花枝招展,穿著高叉旗袍的公主隨即出來,沖著于根順一含腰,展顏一笑,「于爺請!」娉娉裊裊地頭前帶路了。
大美女啊!盛賽斌兩腿有點發軟,這個地方他也沒來過幾次的。天可憐見,老爸的皮帶厲害,而且是只準州官放火……不過,今天算是哥的應酬!老爸每次來不都是應酬嗎?
三個女同學倒是勇敢得很,甚至有暗中和那公主比較的意思。遺憾的是,無論是身材容貌,還是風度氣質,她們三人都找不到自信。只是個風塵女子而已,花瓶!根她比格什麼勁?三人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要是她們知道這些公主多是本科在讀,這三個大專生就更無地自容了……
地字號包間的面積至少在百平米以上,周圍一圈真皮沙發,厚重茶幾,擺成環島狀,茶幾上有新鮮插花。牆壁不知是什何材質,以黃色為主調,在頂燈和各個角落里的燈光映射下,顯得亦真亦幻。南面牆壁是大幅的西洋畫,女子都沒穿衣服,白白胖胖的。
東側牆面上掛著一個大屏幕投影,屏幕前是一個略高的小舞台。控制台在里面牆角處,上面有一台電腦和一個調音台,掛著四個麥克。公主擺弄了一下,曼妙的輕音樂就從各個方向涌了出來。中間的舞池有六七米見方,低于地面約二十公分,地板很光滑。
文強也跟著進來了。所謂大恩不言謝,于根順對文強,就算是救命之恩了。文強不但保住了命,還得到了沈錦臣和白蒼牙的青睞。雖然能力所限,他也就能干個保安隊長,工資卻給他翻了一倍,手上的小權力也更多。
「于爺,小強知道您不在乎這點小錢,但您一定要給小強一個機會,今晚的消費就算小強請您一回,您看行嗎?」文強粗獷的外表下深藏著一顆柔弱的心,點頭哈腰的,都快哭出來了。
「好吧!」于根順也有些感動,他幫重號里的一眾嫌犯,不過是順手而為,同時也是舉手之勞,于根順早就把這事給忘了。「重號里的兄弟,都怎麼樣了?」
「有的判了,有的放了,有的還要呆一陣。但就像您吩咐的一樣,看守所再沒敢難為我們,頓頓有白面饅頭和大鍋菜吃!螞蚱不是去找您去了嗎?麻桿今天也出來了,到我這里來打听了一下,直奔藏馬鎮而去,說這輩子就跟著馬爺了。其他兄弟我這里也都聯絡著,您想找誰,我立馬給您找來!」
「不了,各自好好的奔生活去吧!有過不下去的,你幫襯著點,我看你的日子還不錯。有什麼難處,讓他們還去找我,至少有口吃的。但不準再走到邪路上去。麻桿是怎麼進去的?」既然麻桿投奔馬奮去了,于根順也得稍微了解一下。
「麻桿叫鐘家貴,是個能人,雖然沒啥修車,听听聲就知道毛病在哪兒。自己開了個修理廠,生意火的,後來開車撞死了一個橫過馬路的老太太。據說那老太太被幾個兒子遺棄了,是跑到馬路上自殺的。但老太太死了以後,孝子們都出來了。麻桿賠了個傾家蕩產,老婆帶著孩子跑了。他一個人跑到東莞去打工,一年後回來開了個洗腳屋,準備攢錢開美容院。他的按摩技術特別好,我在重號里就靠他按摩過日子了。進去是因為他給一個有錢的婦人按摩,按了不該按的地方,時間久了,被人家老公逮著了……」
于根順坐在沙發上,文強就哈著腰站在旁邊說。盛賽斌和三個女生坐進了另一個環島,他們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重號?看守所?一票兄弟……現在,就是于根順站起來說,我是從六十年前穿過來的!估計他們也能相信。
十多分鐘後,十個同學分乘三輛出租車先後找來。文強早有吩咐,直接由保安點頭哈腰地送了進來,同學們也享受了一次VP的感覺。大家雖然都是平陽人,但出盛賽斌外都是第一次來金碧輝煌。一進包間,額的神啊,還真是金碧輝煌!還真是開眼……
見客人到齊,文強出去了一下。不大一會兒,大果盤,開心果,魷魚絲,瓜子花生,甚至蛋撻榴蓮酥等小食品都上來了。各色鮮榨果汁,啤酒搬了兩件,不知道牌子的洋酒兩瓶,各種瓶裝罐裝的飲料……
「二斌,夠出血的啊!」後來的一個同學調侃,當然也不無贊美之意。
盛賽斌卻是一臉的苦笑,「是剛才那保安隊長請于爺!可愁死我了,我這錢花不出去啊!于爺,我服了,您就收了我這小弟吧!」
文強果然進來給替盛賽斌背書了,「于爺,這些您放心吃,我讓小弟盯著的,干淨!我再去給您帶幾個最靚的佳麗來,您挑挑……」
幾個女生不高興了,但看著這高大威猛的保安隊長沒吱聲。于根順似笑非笑地瞪了文強一眼,文強的大巴掌一拍腦門,「我這豬腦子,于爺自備了!下回,下回的!」
「滾!」于根順惱了,什麼下回上回的?
「是!于爺,各位,玩好,有事喊小強!」文強一頭的汗,拍著腦門退了出去。于根順苦笑著說,「我真是頭一回來!」
「對!我們都知道你頭一回來!」女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說話時都用猜疑的眼神看著于根順,怎麼看也不像好人啊……
「得!還真不是頭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但上回是來找人的……」于根順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不說謊。
「對!不找人誰上這兒來啊?」這回是男生異口同聲。說話時均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于根順,吃獨食的木有小雞啊雞……
好吧,愛咋想咋想吧!于根順百口莫辯,多少有些惱火地沖著耳麥少爺喊道,「搬一箱藏馬山白干過來,文強這廝是怎麼請客的,酒都不給上!」
留在包間里的是包房公主,其實是服務員,還管點歌調音,也就是初級的DJ。通常包房公主是不作陪的。陪酒陪唱陪跳或者陪別的,那叫佳麗或者模特。盛賽斌畢竟是見多識廣,他給大家解釋了一下,隨後文質彬彬地找公主要了歌單,首先讓于根順展示美妙的歌喉。
讓們已經去掉了最初的震撼和畏縮,氣氛也活躍起來。于根順也覺得和同學們又拉近了一些。雖然不是好人,但至少還是人吧?于根順給他們帶來的一連串沖擊,都不一定是人了……
是人就有缺點。于根順哪會唱歌啊!藏馬山白干沒送進來,啤酒和洋酒都是餿的,桌上的吃食也不對他的胃口。這「金碧輝煌」也不過爾啊!
先獻歌的趙奎,點唱的居然是劉歡的《溫情永遠》,他清了清嗓子,說這首歌獻給尊敬的于爺。眾人鼓掌哄笑。
還別說,趙奎一臉的小豆豆,歌倒是唱得極好的,模仿劉歡有七八分像。王玲有點心虛地看向于根順時,于根順也笑著向王玲看過去。王玲頑皮地翻了一個白眼。呃,也算是兩人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啊!
一唱起來,麥霸就多了,嘻嘻哈哈,熱熱鬧鬧,于根順也感受到了一些年輕的美好,笑得很開心。幾曲過後,大家又起哄讓于根順唱,于根順就說,「我真不會唱歌。但我會唱茂腔,它這里有伴奏嗎?」
茂腔是藏馬山地方戲,有點年紀的人都會哼兩句,有民謠說︰「茂腔一唱,餅子貼在鍋台上,鋤頭鋤到莊稼上,花針扎在指頭上。」可見茂腔受歡迎的程度。茂腔在藏馬山的流行,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
「這個真沒有……」包房公主雖然非常禮貌,語氣里卻怎麼也透出點古怪來。還有人到這里來唱茂腔?街頭上的老頭老太太有唱……
茂腔大家雖然不會唱,但也都是听過的,老年人都喜歡嘛!于根順居然說他會唱茂腔,事情也只能用無所不能來解釋了。大能都是有些邪癖的。架不住眾人起哄,于根順就坐在那里清唱起來——
「想當初遇娘子結鸞鳳,山清水秀含笑相迎。春風搖動樹頭鳥,展翅翱翔歡笑聲。花紅葉綠映天地,為我夫妻披彩虹。樁樁件件成人美,仙凡姻緣樂無窮。魑魅魍魎突兀來,巨聲霹靂起當空。撇了娘子與嬌兒,舍生取義把天升!風風雨雨六十年整哪,嬌兒已老,娘子墳前一青松……」
這是《天河配》里董永的一段唱,于根順卻唱出了對玉奴的思念,聲音蒼涼,語調悲戚,幾欲催人淚下。看著大家目瞪口呆的樣子,于根順苦笑了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沒想到,他的話音未落,就听遠處傳來了女聲唱腔——
「歲月無情空流去,光陰似箭不還鄉。想當初破天規下凡往,槐蔭樹下遇董郎。我憐他賣身葬父有孝心,我愛他忠厚勤勞品德端莊。槐蔭老樹做月老,土地主婚配成雙。夫唱婦隨情意長……」
眾同學聞聲看去,卻是章薇。也唱的是愁腸千結,飽含深情,而且音色優美,字正腔圓。于根順有點傻了,想當年玉奴可不就是這麼唱的嗎?
「嘻嘻,我們團里正在排這個劇,我是七仙女B角。」章薇不好意思地說,「不過順子哥唱的詞,和我們的詞不太一樣。」
「你還會唱嗎?」于根順笑著說。可不是不一樣嗎?從魑魅魍魎開始就是我現編的了。不過民間戲曲,版本很多的。
「會啊!整部戲我都會的。」章薇還真有點專業演員的樣子了。
于根順就繼續唱道,「結伴同游在雲端,你我的心事俱一般。你是嬌娥鎖雲海,我是青春囚雲天。神仙也非草和木,年年修煉太古板。何日化作比翼鳥,雙雙飛舞到人間。」
章薇果然接了下來,「何不想歡度好華年,何不想跳出雲海天。嘆只嘆你我都是籠中鳥,縱有雙翼難飛展。」
最後二人合唱,「今朝不能趁心願,來世也要結姻緣。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並蒂蓮。比目魚兒水中舞,相親相愛樂無邊。
眾人驚得連鼓掌都忘了。于根順笑著對章薇說,「你好好學,等以後我給你們團,呃,贊助,我捧你這個角!這可是藏馬山傳統文化的精華啊,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如果在團里不如意,我就在藏馬山建個團!」
「唱得好!」掌聲倒是從門外傳來了,兩個同學互相挽著進來,「是不是排練好了,準備在我們婚禮上唱啊?」
最後這兩個同學是下班後才來的,男的叫余文英,長得挺厚道,方臉濃眉,帶個黑框眼鏡。女的叫何蕾,高鼻梁尖下巴,調皮的劉海披下來,活潑又大氣。
余文英和何蕾已經決定十一結婚,算是同學當中最早修成正果的一對,如果不是唯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