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腳踩黑白兩道,縱橫平陽二十年,工商局稅務局都不用給面子,何況我白蒼牙呢?」白蒼牙仍是笑眯眯地說話,對陳無道指著他鼻子的手指視而不見。只是他們不但是我的朋友,還是‘金璧輝煌’的客人,希望道爺能給‘金璧輝煌’幾分薄面。」
「‘金璧輝煌’了不起啊,跑到平陽來搞了道爺我兩年!得,道爺我怕死了,沒事還給你送倆錢花花!」陳無道的手指放下來,臉上的笑意卻更加猙獰。
「道爺我的兄弟,只有道爺我打得!」一句話說得是斬釘截鐵,氣吞山河,王霸之氣充盈包房,並順著門縫溢出。
此話既出,陳無道旁若無人地轉過身去,以四十五度仰角端詳著南面牆上的西洋畫,尼瑪大洋馬怎麼不穿衣服呢?
香雞和耗子眼淚都下來了,這輩子,跟著道爺混,值了!十二個手持鐵尺的壯漢也很動容,仰視著道爺的目光真情流露……
「啪!啪!啪!」
靜謐的包房里突然響起了單調的掌聲!
這掌聲很悶,卻又很響,間距較長,就如平地起春雷。
奇怪的是,掌聲響過以後,包房內凝重肅穆的氣氛居然不翼而飛。
陳無道的小弟們「唰!」地看向這個突兀的聲源。打擾了人家的禮拜,很沒修養的!
陳無道卻是慢慢地轉過身來,冷眼盯著正在鼓掌的年輕人。而那年輕人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似乎還沉浸在自己鼓掌的韻律中無法自拔,頭沒抬,眼楮眯縫著。
「這位兄弟,貴姓?」陳無道慢條斯理地問道。背在後背的雙手不知不覺地放了下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但這時要是再背回去,未免動作太大。
「道爺是吧?」于根順眼中厲芒一閃,「佩服啊!腳踩黑白兩道,縱橫平陽二十年!當然,這都是白蒼牙說,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也懶得知道。但道爺一腳踩掉兩個局長,我卻是親眼看到了!呃,兩個副局長。」
「于爺,您是‘金碧輝煌’的客人!‘金璧輝煌’拼了命也要保護客人周全!」白蒼牙心下暗松一口氣,卻是畢恭畢敬地向于根順鞠了一躬。
「白蒼牙,別給我來這些虛頭八腦的!」于根順懶得搭理白蒼牙,「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欠了人情,就要還!文強是一個,螞蚱是一個,陸晚是一個,不少了,我欠了沈錦臣三個人情。這樣吧,我替你捏死這個腳踩黑白兩道的家伙,能還清了吧?」
「于爺!」白蒼牙不敢說話了,他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人家于爺根本就懶得計較!「于爺,您做主!」
說話間,不可一世的道爺就變成了人家的籌碼。就像一塊牛肉擺在案板上,是切呢還是剁呢?全憑心意,更過分的是人家這學生娃還擔心牛肉的分量不太足……
「混蛋!」十二個壯漢同時揚起了鐵尺,連香雞和耗子也努力地站了起來,只要道爺一聲令下,瞬間就把可以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娃撕碎!
可他們的道爺偏偏沒有發令!
「這位兄弟,留個名號!」陳無道臉色陰沉,傷疤抖擻,聲調陰狠。
「小官,連副局長都不是,呵呵!」于根順謙虛地笑了。也可能是羞愧于自己的官太小。
「腳踩黑道這個我就不方便說了,你們打打殺殺的,本來和我沒什麼關系,只要不破壞社會秩序,影響老百姓生活就好。反正沈錦臣不在家,隨便你了。哦,要在我離開‘金碧輝煌’以後,否則我很沒面子!」
「我這人就是好個面子,誰讓我沒面子,我就讓他里子面子都沒有!」于根順臉上的笑容頓收,粗狂的聲音卻「隆隆!」如響雷之尾音。
「腳踩白道我得給你說道說道,要不然我也沒面子了。不知道這位道爺,都踩了誰啊?前公安局長熊長喜?前政法委書記謝鐵峰?前縣委書記孫繼宗?這三個混蛋這真夠丟人的!」于根順又笑了,能值得陳無道下腳的平陽重要人物,如數家珍。
「陳無道靠的是謝鐵峰。」白蒼牙及時補白。既然臉已經揭下來了,白蒼牙怕過誰啊?于爺在場!
「哦,人大主任,好歹也是正縣了。」于根順恍然大悟,對白蒼牙的提示表示滿意,「不過謝鐵峰已經不是政法委書記了,想罩著你,曲折了!再說了,你個下三濫對政法委書記可能有點用,對人大主任就沒啥用了,還罩著你干嘛?我建議你啊,現在應該是踩踩顧大同!顧大同身兼公安局長和政法委書記,這是好事,比以前方便了不是?一個頂倆!」
「于爺,這都是道上瞎傳的,兄弟就是混口飯吃啊,哈哈!」陳無道的臉色緩和了下來,雖然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
陳無道的梯己小弟簡直是跌碎了眼鏡,這麼多年了,沒見過道爺給過誰這麼大面子……
「終于知道我是于爺了?不過,我沒你這兄弟,也罩不起你!」于根順卻不肯給陳無道台階下,他冷冷地盯著陳無道臉上的傷疤。
「腳踩黑白兩道你又不認了是吧?我才懶得追究你這點破事!全國都解放這麼多年了,那啥黨就是不怕黑社會!還真以為你是個什麼人物了?我告訴你,那啥黨認真起來,你什麼都不是!」
陳無道沒有應聲,但臉上陰晴不定,好在包房內燈光柔和暗淡,看不出青白之色。
「以前是謝鐵峰在背後頂你?那你知道謝鐵峰為什麼要挺你嗎?因為你帥?看著不太像!因為他能從你這兒拿到好處?我懶得知道,但一查一個準!當官的吃你這口,風險不要太大!對官面上的人來說,任何好處都比不上底下的座位重要!有這麼個座位,什麼都有了。沒有這個座位,什麼都沒有了!」
「我今天行行好,告訴你謝鐵峰為什麼要挺你!就是因為‘金碧輝煌’!‘金碧輝煌’涉足平陽之前,他有沒有挺你?官面文章,無非是‘平衡’二字!謝鐵峰容不得‘金碧輝煌’坐大,你以為就憑你這幾條鐵尺,真的能抗住‘金碧輝煌’這條過江龍?沈錦臣比你強了十倍!同樣的道理,沒有‘金碧輝煌’,謝鐵峰也容不得你陳無道猖狂!」
「我真是閑的,給你講這些有的沒的!」于根順很煩躁地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悶了一玻璃杯老白干,足有三兩。包房公主立即又給滿上了。
「于爺,您既然接下了這個梁子,就說明于爺夠義氣!我給于爺面子!」陳無道不是個很計較的人,人家不當他是兄弟,他還是可以把人家當爺的。
于根順只管冷眼看著陳無道,看你能說破個大天去!
「于爺您是講道理的人,我兩個兄弟被他們打成這樣,我在兄弟面前很沒面子。出來混就活個面子!腳踩黑白兩道那真是胡說八道,但我陳無道決不會虧了自己的兄弟!」陳無道脖子一梗,就像個倔強的青春期叛逆少年。
「這個,我認了!你出個數!」于根順不動聲色地又悶了一杯。
「于爺果然是個痛快人!每人一萬,給他們治傷!我陳無道決不多要,也不會留一毛錢在自己手上!」陳無道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山響。
「白蒼牙,去拿錢,過幾天還你!」于根順的眼楮眯縫著,似乎已經失去了說話的。
「文強,去前台取兩方過來!孝敬于爺零花!」白蒼牙哪敢說借給于根順。
幾分鐘後,文強拿著兩疊錢跑了回來。他看了看于爺和白爺的臉色,兩人都沒有伸手接的意思,就把錢放在了中間的一個茶幾上。
「帳清了!于爺夠痛快!今天的事情就此揭過,誰也不許尋仇追究!以後你們見到于爺,都給我鞠躬!听到了沒有?!」陳無道笑逐顏開地命令一眾小弟。拿到了錢就拿到了面子,雖然只是兩方而已,陳無道並不缺這點。
雖然他至今也沒搞清楚于爺到底什麼來頭,于爺甚至連站起來都沒有過,但陳無道利索地決定退讓。
當黑社會就要由黑社會的覺悟,和大有來頭的官面人物硬抗,我閑命太長啊?
「于爺!」十二個鐵尺男果然齊刷刷地向于根順鞠躬,隨後跟著陳無道離開包房。香雞和耗子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後,倒也沒忘了拿上一疊錢。
白蒼牙雖然覺得意猶未盡,但他哪里敢說什麼,這個結局已經算是圓滿了。沈錦臣不在這幾天,白蒼牙才覺得當家表面風光無限,背後實在是累得要死!總算是沒鬧出事來,要不然我怎麼給沈哥交代?
一眾同學看著于根順的眼神都直了,心里默默念叨,這貨不是人,這貨不是人……
余文英看向于根順的眼神就更熱切些。當他說出父親和岳父的名頭時,陳無道不屑一顧,那一刻,余文英仿佛看到了何蕾在那個猥瑣的香雞胯下受辱,這一輩子完了!而于根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輕而易舉化解了危機。
而余文英身處官場,听到于根順隨口說出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語氣上還多少帶著點不屑,心中的震撼又豈是盛賽斌等人能比的?
此前,余文英只是覺得于根順是個混社會的罷了,身手好,吃得開。雖然有所敬畏,但也沒有特別的在意。而現在看來,于根順分明是官場中人,根基極深!
無論如何,這兩萬塊錢都要我來出!順子哥,同學情誼,天長日久!
「那個道爺!就這麼走了?」就在陳無道離開包房的一剎那,于根順突然冷冷地開口了。
陳無道身上一僵,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強笑道,「于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你的帳我已經清了,」于根順慢慢地將一杯酒吞掉,「該算算我的帳了吧?」
「于爺什麼帳?」陳無道腦袋里「嗡!」的一聲,一腳門外一腳門里,卻是進不得也退不得。
「端英,你老婆的,模一下多少錢?」于根順臉上一副很欠打的表情。討厭啦,問人家這種問題……
「多少錢都不能模!」余文英果然咬牙切齒地說。
「那怎麼辦?」于根順很為難地看著陳無道,「你看看,這才是爺們,爺們的老婆只能自己模!我說,你自己模了沒有?」于根順回頭又問了余文英一個問題,更加欠打。
「模了!」余文英臉色鐵青。何蕾面紅如血。同學們忍得很辛苦。
于根順再次轉向陳無道,「就像道爺你的兄弟,只能道爺打一樣!我同學老婆的,也只能我——同學模!如今我同學老婆的被這個混蛋模了!如果這筆帳不清,我在同學們面前,抬不起頭來!」
「于爺想怎麼算?」陳無道臉色鐵青地轉過身來,咬牙切齒地看著于根順。打了一輩子獵,臨了讓個小家雀給啄了眼!你不要把人逼急了,狗急了還跳牆呢!
「不是我想怎麼算,又不是我老婆!」于根順轉向余文英,「端英,你說吧!」
「砸斷他的狗爪子!」余文英熱血沸騰,渾身洋溢著男人的威猛。
「道爺!道爺救命啊!」香雞「噗通」一聲跪下了,那疊錢扔出去好遠。
「你小弟被我的同學揍成豬頭,是我同學不對,這帳我認!要錢,我給了!我同學老婆的被你小弟模了,這帳你也得認!我同學不要錢,要爪子!」于根順悠悠然又悶掉了一杯。
那個公主一直站在于根順身邊,專門給他倒酒。這也是她從業一年多來,倒的最差的酒了。
「知道為什麼說女人是老虎嗎?老虎的模不得,女人的也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