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郭縣長,上次說過有事先給你匯報來著。)我想啊,藏馬鎮這一級政府,就取消了!」
車出城後,郭大中給于根順打了個電話,通報行程,順便請于根順安排以合適的方式拜會梁青山諸老。于根順爽快地答應了,卻又突然想起來一件小事。
「啊?!」郭大中十分不淡定,聲音不覺得就放大了些。好在車里就秘和司機,都是體己人。
這廝輕描淡寫的,听語氣還蠻照顧我?或者是通知我一聲?郭大中下意識地拍了拍額頭。
「你的意思是,藏馬鎮政府和風管委合並?」郭大中遲疑了一下,卻不是換個說法那麼簡單。
哥是想和這廝搞好關系,可這廝也不能沒個深淺?一級組織,說話就取消了?你這廝能不能給哥派個小點的事?比如弄個親友進縣政府佔個編啥的。
郭大中還不能一口回絕。把這廝惹毛了,誰知道有什麼後果?
當然更不能一口答應就是。得和這廝慢慢談。要的就是,換個命題。把撤銷藏馬鎮轉變成給于根順升官就好。
當領導,是個技術活啊!
「按照你的意思辦,也行。」于根順倒也沒有固執己見,很順溜地上了郭大中的道,「但是,鎮委班子里那些沒用的人,我不能接收!」
「呃……」郭大中一臉的苦笑,這還是我的意思?也只好耐心地給這流氓掃盲,「一級組織的建立和取消,是有嚴格的組織程序的。比如設置藏馬山風管委,是經層層上報,市委記簽批後,市編辦按規定辦理的。哪有那麼容易的?再說了,各級領導干部,都是經過組織多年培養,不能想上就上,說撤就撤……」
還有一些話,郭大中就不方便說出口。你一副科級干部,拒絕接收包括正科級在內的一眾干部?你是不是只願接收楚大小姐啊?
再說了,你給我說這些,貌似太瞧得起我。就算上層路線你自己去跑,至少也要縣委常委會議通過,才能行文上報啊?常委會這關,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
可是,郭大中卻也不能推給錢樹志。你說這廝好容易瞧得起我一回,我不能再給推到錢樹志那邊去?郭大中往後看了看,錢樹志的車就跟在安全距離上。記和縣長聯袂出席,還是頭一回這麼低調的,連兩辦的主任都沒帶……
「民脂民膏,我不能養著這幫閑人。接收也不是不可以,但沒領導待遇,都給我下去干活去!」于根順說得理直氣壯。郭大中听起來,卻很想說一聲「歡迎來到地球」……
「你行的!」郭大中由衷地贊美一句,「哈哈,到了你手下,還不都是听你的?」這事別人做不成,于根順還真是能做到。貌似錢樹志的女兒,就被這廝給弄到工廠當工人去了?嗯,很有原則性!
不過,「空餉」這件事,最終沒有炒起來,郭大中有點小失望。至少說明,錢樹志在市里的根子,還是比較粗大的。這個結果,應該是個折中?
讓于根順折中,也就是讓楚向前折中。能讓楚向前折中的人,自然是非同小可。郭大中再次苦惱地想到了自己的短板。
而于根順的折中,也體現了他的靈活性,這是好听的說法。不好听的說法,那就是沒皮沒臉。說出去的話,做不到哦!大名鼎鼎的順子哥,一言九鼎的順子哥,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可恥的!
郭大中收起了啞笑。如果把于根順當成一根筋,一定會死得很慘。雖然這廝怎麼看都是一根筋……
「也行,那就按領導的意思來好了。」于根順待要掛電話,卻又補充了一句,「應該是都听王思平的啊!你別忽悠我犯錯誤!」
「哈哈,听誰的不是听啊!」郭大中倒也有心情開玩笑,繼續曲里拐彎地游說,「這事得慢慢來,急不得的。花憤明年不就到點了嗎?」
明年讓王思平任記,調于根順任副鎮長主持工作,大概就能解決問題了?副鎮長扶正,當然要兩年之後。
一則是,往後推一時是一時。
二則是,在驢子頭前吊個胡蘿卜,讓驢子撒著歡兒跑……
「那你看著辦。」于根順像是沒听出郭大中的「押後再議」,或者是並不在意時間早晚。郭大中剛松了一口氣,卻又听于根順接茬說,「既然是合並的話,兩個鎮級單位,應該合並個副縣級?剛好享受有關政策。」
「啊?!」郭大中臉上直抽抽。繞了半天彎,我這是把自己繞進去了?
這廝還真是無知者無畏,你直接搞副市級多好,也拉扯兄弟一把。副縣級,這廝是不是打算甩開平陽單干啊?沒了藏馬山的平陽,還算是平陽嗎?
「順子哥啊,飯是要一口一口地吃的。」郭大中苦笑一聲。這事是真不能答應了,直面困難!反正路上無聊,閑著也是閑著,「我這麼跟你說,風管委要升格副縣,滄海市說了不算!」
副縣級開區或者風景區,作為縣級政府的派出機構,需要省級編制部門核定主要職責、內設機構和人員編制。要成立風管委黨工委,要建立各大班子,縣公安局、財政局、國土資源局等有關部門要派駐分局……
簡單地說,副科級的單位,不過是小孩過家家。副縣級的單位,那是要開門立戶過日子的!你說這得多難?
「貌似很復雜?」于根順嘟囔了一句,雖然沒想過單位級別和個人級別之間的關系,卻也听明白了,要增加一大群官老爺?
「相當復雜!」郭大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位爺的語氣還是松動了,你說哥這三寸不爛之舌。應該是這廝在省里玩不轉,知難而退了?
「那就這樣,鎮級也挺好!快到了,我在街上接你!」于根順終于掛了電話。
郭大中吁了口氣,貌似對鎮級挺滿足?你說這廝才二十出頭……
這通電話打得,等郭大中平復了心情,覺已經到了藏馬鎮。剛入中心街道,卻見有人站在路中間攔車。攔車的兩人有點古怪,放過了前面的五菱面包,卻攔住小號奧迪?
許辰銘飛快地下車,比往常耐心得多,「同志,這車里是平陽縣委副記、縣長郭大中同志。後面車里是平陽縣委記錢樹志同志。」後面的奧迪也停住,韓邦國快地跑過來。
倒不是許辰銘特別涵養,而是攔車的兩人,穿著深色西裝,體型彪悍,表情嚴肅,說話更是底氣十足,「下車!靠邊停!」
許辰銘和韓邦國面面相覷。在平陽地界上,這麼命令平陽黨政一把手?如果是開玩笑的話,這玩笑稍微有點過頭的說……
看西裝男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許辰銘和韓邦國也就不再申訴,各自回身往車上跑。郭大中和錢樹志倒也通情達理,讓下車就下車唄!
春夏之交,暖風拂面,野花盛開,綠草茵茵。走進鄉野之間,沐浴在金色夕陽下,感覺好得不得了啊!
錢樹志和郭大中一起走過來,面帶微笑向兩位攔路者點頭招呼,兩位攔路者卻視而不見。
不過人家也很給面子,連身份證都沒查的。錢樹志和郭大中默契配合,很自覺地徒步往里走。許辰銘和韓邦國隨後跟上。兩輛車緊靠路邊熄火,司機連車都沒敢下。
「錢記、郭縣長,這邊!」
好在沒走多遠,就見到于根順站在前面。出聲招呼的卻不是于根順,而是一個有點面熟的年輕人,站在于根順身邊的兩個人之一。
這是謝鐵峰的佷子謝覆宇?加緊走了幾步,錢樹志和郭大中都認出來了。謝鐵峰沒兒子,把佷子當兒子養,見過幾次的。前面也知道謝覆宇在藏馬鎮過渡,這是和于根順搭上關系了?你說謝鐵峰這老小子,不吭不哈的……
當然,錢樹志和郭大中也不會就此事進行交流就是。
「久等了,哈哈!」郭大中熱情地伸出手來。錢樹志是自己跟過來的,可不關我的事哈……
「呵呵,有勞于主任!」錢樹志也熱情地伸出手來。小葉子已經在鎮上工作了,這就是于根順同志的積極態度嘛!當領導的,心胸一定要寬廣,宰相肚子里能撐船的。
「應該的!梁青山等人,都在馬奮家里。」郭大中先伸出手,于根順也就先和他握。誰知道郭大中相當熱情,握著于根順的手不放。于根順只當不知道還有別的原因。
錢樹志稍後伸出的手,就被晾在了空氣中。不過錢樹志微笑如故,並沒有覺得尷尬。事實上也沒晾多久,于根順的手就伸過來了。兩人熱情地搖晃,毫無芥蒂。
說起來,趙奎也見過不少場面了,此時還是顯得有些激動。這可是平陽兩巨頭哇,順子哥大能!
謝覆宇出身不同,懂事更多些,不明白的事也就更多。平陽黨政一把手,輪番和順子哥握手?好像沒這規矩……
錢樹志和郭大中都不肯落後一步,只好和于根順並排前行。而于根順分身乏術,只好走在兩巨頭中間。
這回不單是謝覆宇納悶,韓邦國和許辰銘幾乎都是忿忿不平了。當然,即使是同仇敵愾,並肩前行的兩位大秘,也不會就此事進行交流就是。
好在路不遠。轉過兩個胡同,一行人停在一個小院子門口。
和前面同樣裝束的西裝男,這里有七八個,散布在院落周邊。有兩人正站在院門處,其中一人聲音低沉,「什麼人?!」
「我是于根順。這兩位是縣委記錢樹志,縣長郭大中。」于根順的語氣很平靜。
「請進!」說話那人推開一扇院門,對著于根順點了點頭。于根順大模大樣地走了進去。錢樹志和郭大中想隨後跟上,院門卻又關上了。
「證件!」還是低音男說話。錢樹志和郭大中這回真是有點不奈了,額頭差點撞到門上!
再說了,于根順已經進去了,也沒查他證件啊?
韓邦國和許辰銘連忙湊上前,各自打開手包,把兩位領導的身份證遞上。低音男對著證件掃視了錢樹志和郭大中一陣,把證件還回來。這回是兩位領導親自接了。沒想到院門還是沒開,卻听到低音男命令道,「去那邊等!」
「啊?!」錢樹志和郭大中面面相覷。下車後,乃至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這還是兩位領導第一次真誠地交流。怎麼這麼大譜啊?我這成溜邊鯰魚了?
周圍的西裝男虎視眈眈,兩位領導也不敢造次,只好垂頭喪氣地走到十余米外的空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坐也不是,蹲也不是。就這麼站著!
兩位秘亦步亦趨地跟著,各自無聲地嘟囔著。這世道,邪門了!
趙奎和謝覆宇早就傻眼了,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好在,順子哥進去沒多久,就听門口的西裝男低聲說,「長出來了!」貌似是對著自己領口說話?
話音未落,院門一響,一個老者出來,卻沒有人跟出送行。錢樹志和郭大中一齊望過去,隨即下意識地對視,均從對方眼中印證了自己的疑惑,這是前省委記?!現任……
頃刻間,幾輛同樣的小車從遠處無聲地駛來,老者上了其中一輛。各西裝男依次上車,車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