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郭大中不請自來,不讓自醉,顧大同作為主人,到底也是陪了小半杯。
就這小半杯還給整大了。把郭大中送走以後,顧大同就爬到了床上,想著小寐一會兒,卻是沉沉睡去。
三年前,因為爭風吃醋,紈褲班頭顧大同把另一個紈褲給開了瓢。開個把瓢本不算啥,又不是頭一回開。問題在于那瓢的主人,是一位實職副部長的孫子。眼見著乖孫子留下後遺癥,恐怕一輩子都要流著口水大著舌頭,副部長當然不肯善罷甘休。
梁青山雖退,實力倒也不見得比那位副部長差些,卻擔心若再不予以懲治,不知道顧大同還能開人家多少瓢,更不知道何時會被別人開了瓢。
沒奈何,顧大同只好遠避平陽,還被打上了「永世不得再入京師」的法帖。
顧大同這一永世,當然還沒有過完,過完了的是那位副部長。副部長暮年早逝,自是黨和國家的革命和建設事業的重大損失,更是直系和旁系親屬乃至身邊工作人員的重大損失。雖然那孫子的瓢並未補好,卻也再不會有人追究了。
就便是想要追究又待怎樣?時也勢也,沒得自討沒趣。四九城里混大的人,誰還沒個眼力見?莫要那麼認真。
還有一個原因。梁青山上回來藏馬山考察,雖然沒給顧大同什麼好臉s ,卻也能看出這小子的巨大變化。一身紈褲氣盡褪,淬火一般成了鋼,革命老區果然是個大熔爐。尤其是對孟姜這個知書達禮的媳婦甚為滿意,一杯媳婦茶吃得痛快。
至于顧大同追孟姜之囧途,早有于根順說與三老听。三老當場笑了個為老不尊,卻從顧大同的惱羞成怒中看出,于根順或者有加油添醋的成分吧,但總是大差不差。
三老對顧大同自是知之甚深,甚至分頭給顧大同擦過不同的,此時卻都是禁不住有所感慨,平陽這地兒邪x ng的,「三十二歲未婚」,這是顧大同在說自己個吧?
李老倒是提早打了預防針。毛無邪這小子,自打去年冬天藏馬山一行,雖然紈褲氣並未褪盡,卻也是專心致志地做起事業來。至于賺了多少錢,李老並不關心,重要的是有了正經事做,無事生非的毛病畢竟改了許多。更兼隔三差五地表個孝心,並不在東西多少。
美中卻也有不足。毛無邪何時也給老子追一個這麼樣的媳婦回來?看來還是得讓無邪在藏馬山多呆些時r 。隔三差五地飛一趟,頂多沾點仙氣,畢竟不如常駐那麼扎實。顧大同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無邪怎麼也比顧大同強太多!
放下李老的算計不說。一個月前,梁青山給顧大同在國家安啊全局謀了個處長職務。孟姜的工作及隨遷問題,更是小事一樁,不需親自出面。
殊不知,三年時光不白過,顧大同居然喜歡上了這個偏遠的小縣城。每r 介優哉游哉,斗斗小心思,搞搞小玩鬧,可以說是高起輕放,只贏不輸的。隔岸觀火,並不當真。基層官場那點兒事,還不就是個土雞刨食,癩狗撒尿麼!
尤其是孟姜終于肯搬來共築愛巢之後,顧大同就更加樂不思蜀了。再回首少年京師事,恍然已是百年身。
去與留,卻是顧大同做不得主的。老梁家嫡子,老窩在一個山溝溝里當土皇帝,還是副的,咱丟不起這人!三十二歲做個處長,也算是馬馬虎虎,從此就可以走上快車道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打小就讓人頭疼的小禍害,居然進步如此之快,可見少年頑劣多奇才,更證明老梁家的種子不要太好。
假以時r ,完全可能培養成為下一代的領軍人物!時不我待啊,畢竟是動手晚了些,幾個老家伙要盡量多活幾年才好!
顧大同向來是一條磊落灑月兌的光棍,拿得起放得下。當年拍拍到了平陽,現在當然還能拍拍離開,多大點事兒?
媳婦費那麼大勁追來,自是要隨身攜帶。平陽這邊,倒也沒有什麼牽掛了。梁青山嚴令顧大同擇r 赴京的同時,還留了一條最高指示,給你于師弟創造良好環境,辦法自己想。
縱是梁青山不說,顧大同又豈能不為于根順這小混蛋——好吧,師弟——留下後手?
結果,顧大同剛剛做出了攜眷回京之決定,卻趕上楚楠跑過來傲嬌。看來,這回于根順真是混了個大蛋,楚楠恐怕是再難回頭了。
唉,這對小冤家,就沒個吃素的!難回頭就難回頭吧,老子才是閑得蛋疼。顧大同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到底也不是感同身受。
楚楠畢竟放心不下于根順。或者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即使意識到也是決不肯承認的。但事實上,楚楠此來辭行,就是交代離職身後事的。要不然,巴巴地過來吃頓飯干嘛?呃,果然好大的面子……
這些關節,還是楚楠離開以後,顧大同才想清楚的,卻也無暇喊于根順來聆訓。
顧大同本來預計,郭大中晚上才會找來,乘著酒興地搞個秉燭夜談。經三推四阻之後,顧大同才藏著掖著地說透點口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哥直接說與爾听,爾畢竟印象不深,反倒會想三想四的。
沒承想郭大中卻是忒不穩重,腳前腳後地追過來,顧大同也只好因地制宜。甚至惡意地想到,郭大中得此秘辛,不至于直奔藏馬山而去吧?
郭大中自會知道如何做人。此後,大面上有王思平撐著,于根順蹦兩下也是無妨。但還是得費力敲打一下這小混蛋,人在體制內,計從體制出,要按照規則出牌。老是整些妖蛾子出來,有意思嗎?這小混蛋……
孟姜終于買了煙回家,顧大同早已鼾聲大作。孟姜拿濕毛巾給老公擦了臉,又收拾完餐廳內的狼藉,這才拿了本r 語原版的《川端康成作品集》,就著老公的鼾聲看書。
梁青山回京前,兩親家自是見了面。孟廠長做夢也沒想到,老大不小的女兒,居然嫁入了豪門。忐忑之余,架不住親家的熱誠邀請,孟廠長跟著三老赴京,到**找了專家會診。
糖尿病本不致命,要治療更要休養。孟廠長進京後,貌似j ng神愉快,給女兒打電話時聲音都洪亮許多。這女婿實在是要得啊!還沒結婚呢,就再三要求老丈人進京瞧病。**那是什麼地方?給黨和國家領導人瞧病的!
老爹赴京,孟姜就徹底地解放成了大齡單身。這邊顧大同也是單得厲害,更是大齡得厲害。反正名分已定,再分頭住,也是矯情。閑著也是閑著啊,沒的荒廢了本已不多的青ch n年華,這玩意兒銀行不收的。
顧大同表白時相當業余,表白後嘴皮子卻是利落,理由不要太多。孟姜想端也端不住,只好被搬進了顧大同的宿舍,算是無證駕駛,提前上路,開始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回頭才想到,老顧真是太壞了!
在小縣城里生活了快三十年,從未想過離開,如今卻要調入首都了。也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孟姜回頭見老公額頭冒汗,又涮了毛巾擦拭一番,還把空調調低了兩度。
畢竟生活一下子變化太大,孟姜心里多少有些沒底。搖了搖頭,再次專心看書。調入zh ngy ng電大以後,業務上定要拿得起來啊,莫要讓人瞧不起。
一雙祿山之爪從後面伸過來,孟姜被抓住了要害。也只好往後仰仰,順勢倚在了老公肚皮上,「別鬧了,我去給你端水。」
「我不要喝水,要喝湯……」顧大同不是好笑。至于什麼是喝湯,湯自何來,實不足與對外人道。但青天白r 的,孟姜並未讓顧大同得逞。
一大杯晾好的綠茶飲下,顧大同神清氣爽。看天s 尚早,就抓過電話打出去。一個小時的上課時間,倒也夠了。至于那小混蛋現在何處,忙些什麼,顧大同自是管不了那麼多。小混蛋不是會飛的嗎?上課的老師,當然也沒有管飯的。
于根順果然滾得夠快,才十幾分鐘就到了。顧大同懶得客套,劈頭就訓斥,「你這混蛋,為什麼把楠楠給氣走了?!」
孟姜出來打了招呼泡了茶,並沒有返回臥室,而是在顧大同旁邊坐了下來。于根順自不是外人,更重要的是,有孟姜陪在身邊,顧大同說話會稍微講究些。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于根順老老實實地喝茶,並未掩飾一臉的惆悵。
見于根順沒有狡辯,顧大同憋了一肚子的話反倒是說不出口了,無奈嘆息一聲,「都是不省心的貨!」
「楠楠這次不同,說不定真是不回來了。要不,我倆陪你去一趟鎮海?楠楠不是不講道理的女孩子。對你的感情,那也是真真的。」孟姜是真心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用了,嫂子。能成的話,楠楠自會回頭。感情上的事,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于根順卻搖了搖頭。
「怎麼說不清楚?年輕人怎麼就那麼多不清楚?」顧大同雖自認長輩,卻也認了孟姜當人家嫂子。老被人喊嬸嬸的話,會不會容易變老?「我跟你嫂子說清楚以後,那小r 子……」
「你好好說話!」孟姜沒好氣地從茶幾底下踢了顧大同一腳,卻也是夫唱婦隨,「楠楠特意跑過來,托付你的事呢!離開你,是真的離開。放心不下你,也是真的放心不下。」孟姜嘆了口氣。
就在剛才,顧大同給孟姜解釋了楚楠的復雜心境。而這對歡喜冤家的風風雨雨,孟姜早已耳熟能詳。
「這回是因為靈兒吧。」于根順一臉的苦笑。我這就成祥林嫂了吧?逮誰給誰解釋。顧大同兩口子是真的關心,于根順不能隱瞞。這事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啊?!」顧大同和孟姜卻是異口同聲地驚叫,繼而面面相覷。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靈兒這小丫頭,顧大同和孟姜都很熟悉了。听說靈兒報考了清華大學,還頗有把握,顧大同也是深與有榮焉。雖然那時還沒有回京這檔子事。照顧個孩子上學而已,多大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