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冕震驚地看著活生生的喬伊斯,也顧不得胃疼血糖低頭暈目眩等毛病,驚道,「你,你……你怎麼在這里?」
喬伊斯的眼里含著悲傷,因為本就是一雙深邃的眼,只要看著誰,就會讓人以為他是要盯到你的靈魂里去,此時這樣一幅淒淒然的樣子,便異常感染人。
周冕卻被他看得心里突突地跳,要把手從他的手里抽出來,喬伊斯卻沒有放,反而用力一拉,然後一摟,把他摟到他的懷里去了,緊緊禁錮住,聲音里滿含壓抑的痛苦,「爸爸,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我有多麼怕你出事了,要是你出事了,我以後的生活有什麼樂趣和意義可言。」
周冕要掙月兌他的懷抱,奈何掙不動,只好不動了,頭疼地道,「你知道,我本就是想一個人到處走走的,是你要安排人和我在一起。我只好自己走了,你不能限制我。」
喬伊斯在周冕的耳朵邊親吻,剛睡醒灼熱的呼吸全都拂在周冕的耳朵頸子上,讓周冕覺得整個人癢到了心尖上,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他要推開喬伊斯,「你先放開我。」
喬伊斯卻只把他摟得更緊,從耳朵親吻到他的下巴唇角,聲音沉沉的,「不放,你根本不知道你讓我多擔心,你讓我簡直比死了還痛苦,但是你自己絲毫不關心,你根本不為我作想。你心里有想過我嗎?你只在乎你自己,然後你在乎大伯,你根本不關心我,你不在乎我的痛苦,你也不在乎我心里所想,對于你,我到底是什麼?」
周冕被他說得眉頭緊蹙,抬起眼看他,喬伊斯深邃的滿含痛苦的目光馬上勾住了他,讓他無法避開,只好和他對視,最後,他只得認輸,低聲道,「你是我的孩子啊,我想過好好對你,我想過好好做父親。我在家里為你管家,每天等待你回家用晚餐,和你談心……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已經無法再管你任何東西,但是,我用我的辦法在和你親近,想盡一個做父親的職責。只是你,你在想些什麼?你根本不是做一個兒子所做的。是你逼的我,你逼我要走。我們不能待在一個地方。都是你胡思亂想,你也這麼大了,你該去娶妻,隨便你娶誰,但是不要再這樣對我了,你先把我放開……」
周冕惶惶然,無法控制地身體發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也許只是因為胃疼,或者低血糖引起的反應。
喬伊斯的大手抬起來,手指插/進他的頭發,溫柔地撫模他的頭皮,這能夠讓周冕的頭疼好點,喬伊斯已經形成了習慣要這樣對他,他因為周冕剛才的話眼神柔了不少,道,「既然,爸爸,你願意好好待我,那你和我回去吧。」
周冕因喬伊斯的撫模而精神放松了一些,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道,「不行,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回去吧,我決定在這邊住一段時間,我不想回法國去了。」
喬伊斯捧著周冕的後腦讓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不行,你走了,你就不會聯系我。你必須跟著我回去。」
周冕道,「我不回去。難道你還敢強迫我。」
周冕因為生氣,胸膛起伏,之前因剛睡醒帶著紅暈血色的臉頰,此時突然之間又蒼白了起來,而且額頭上開始冒冷汗,他突然痛苦的臉讓喬伊斯吃了一驚,趕緊坐起身,把他扶在自己懷里,問道,「怎麼了?爸爸?」
周冕修長的手指死死摳著喬伊斯的肩膀來減輕痛苦,虛弱地道,「我……胃疼。」
周冕和喬伊斯之間的爭執最終因為他的胃疼而不了了之了,周冕被送進了最近的醫院里去打吊針。
周冕對于尖銳的東西都有恐懼,所以對于扎針,他控制不住害怕,雖然極力忍住了,但是在護士把針頭扎進去的時候,他還是趕緊閉上了眼,這樣的行為讓他自己也覺得羞愧,不過,幸好喬伊斯沒有在意,甚至說話幫他分散注意力。
周冕著吊針,沒有辦法端碗吃東西,喬伊斯便端著碗捧在他的面前,他用沒有扎針的右手舀著粥慢慢吃一點,過了胃最痛的那一陣,他此時已經好一點了,喝了兩只葡萄糖,低血糖的癥狀也好些了。
在醫院里,他自然不好再和喬伊斯討論之前的問題,只是不斷催促他讓他回去。
喬伊斯則是周冕不跟著他一起回去,他就不回去的架勢,兩人互不相讓,最後也沒有什麼結果。
周冕輸液完畢,被喬伊斯帶回了賓館,喬伊斯要帶他走,周冕冷著臉不要走,而且說道,「我是來旅行的,我才剛來,我為什麼要走。」
喬伊斯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我陪你旅行。」
周冕道,「你不回去工作嗎?老埃爾森侯爵把家業交給你,可不是讓你把它敗掉的。」
喬伊斯道,「那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回去。」
周冕道,「我是個自由人,你不能管我在哪里!」
兩人的吵架最後只能如此,沒有一方願意妥協。
雖然總是吵,但是喬伊斯心里卻很高興,因為他父親至少願意和他吵架了,而且看周冕的抑郁癥也沒有發作的跡象,和他同桌吃飯,住在一間房里,他也沒有不高興到頭疼發作的地步。
其實,是周冕已經在接受他了,但是周冕自己沒有意識到。
喬伊斯這樣推測著,心里有了一種安穩之感。
周冕在北京也認識兩位老前輩,其中一位出門在外,另一位在家,聯系好後就去拜訪時,喬伊斯也跟著他,周冕讓他不要跟著,喬伊斯則道,「爸爸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周冕對他橫眉冷對,喬伊斯則道,「爸爸,你別生氣,不然又要頭疼。再說,你的兒子就這樣無法讓你滿意,連帶去見長輩也不行嗎?」
周冕便只好不和他計較了,把他帶在身邊。
老前輩住在大學里的舊樓里,是歷史系的教授,和他親生父親周景華也有聯系的。
周冕到他家去一坐就是一整天,兩人討論周冕送去的一幅畫就是好幾個小時,簡直廢寢忘食,周冕一向身體差,這時候卻似乎是什麼身體上的毛病都沒有了,精神奕奕。
喬伊斯雖然在最開始去到老先生家時被贊揚了兩句一表人才,之後就沒他什麼事了,他被撂在一邊甚至無聊,對于周冕他們討論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對著掌上電腦看了一天的工作,晚上老先生又留飯,是一位保姆阿姨做的,每樣菜都辣得不行,連湯都是酸辣的,老先生還直接就著紅辣椒吃米飯,周冕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還不覺得什麼,喬伊斯卻是不吃辣,也從來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嗜辣的人,對看老先生他就像看怪物。這一頓飯,吃得他像是從地獄里走了一遭,周冕也是只吃了點米飯,把最清淡的菜吃了一點。
老先生在待客上一點不心細,完全沒發現周冕和喬伊斯不吃辣,他在飯桌上也唾沫橫飛地繼續和周冕侃文化的差異。
最後從老先生家里出來,喬伊斯只覺得自己是應付了一場大的戰役,周冕一離開老先生家,也變成了身體上哪里的毛病都顯出來了,萎靡不振地坐在車座里,然後說第二天要去參觀故宮博物院,接下來要去頤和園,然後要去圓明園……
喬伊斯面無表情,道,「爸爸,你是故意要為難我嗎?」
周冕瞥了他一眼,「讓你自己回去,你不回去。」
喬伊斯道,「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回去。」
「哼。」周冕從鼻孔里出了一聲氣,再不理他。
晚上,雖然喬伊斯只吃了一點辣椒,依然受不住,他腸胃出了問題,上吐下瀉,之前周冕才去醫院,現在喬伊斯又住進了醫院。
周冕不得不跟著去了醫院,喬伊斯雖然病了,但是看起來絲毫不示弱,不願意露出弱勢。
周冕看他臉色蒼白,不斷去洗手間,也不得不心疼了,從醫院回到賓館,周冕不由說他,「你既然不能吃辣,晚飯為什麼要吃呢?」
喬伊斯道,「你既然就能吃進嘴里,我自然也不能怕。」
周冕抬手在喬伊斯的頭上敲了一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罵了一句,「你是蠢蛋嗎?我吃了,你就要吃?世間難道有這樣的道理。」
喬伊斯對于理解沒有非常地道,對于「蠢蛋」雖然理解無能,但是大約知道是什麼意思,問道,「蠢,我明白,蛋是什麼?」
周冕被他問得突然紅了臉,轉過身背對他道,「罵人的話,你也要跟著學?明天,你就回去,我不想看到你了。」
喬伊斯道,「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周冕回道,「不!我要回周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