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清風過曉 心有千千結

作者 ︰ 輕風過曉

榮德堂後院的百草閣內,剛從富察府回來的三人個個緊蹙眉頭,神色嚴肅。

周文禮坐在主座之上,右手是李移,左手是辛匡音。

「想必兩位師弟也知道我要說的事情吧。」周文禮為上任榮德堂堂主周易的大弟子兼養子,周易沒有妻兒親女,他去世後便由周文禮接手了榮德堂,李移和辛匡音是周易的另兩個弟子,三人感情一向不錯。

周文禮見兩個師弟點頭,深深嘆了一口氣,「‘紅淚’本不應現世的,雖說當年研制‘紅淚’的那位前輩是出于好意,想減輕孕婦生產時的痛苦,本是一味良藥,可是卻被有心人利用于後宅陰私,變成了催命的毒藥。」「紅淚」若是足月生產的孕婦服用,會減輕生產時的陣痛,輕松誕子;若是被未足月的孕婦服用,會成為催產藥,並且此後再難懷孕;若是被未懷有身孕的人服用,則會傷及身體根本,從此氣虛體弱,終身纏綿于病榻。因為「紅淚」本身是藥味極淡的白色粉末,剛開始被用于一些後宅陰私的時候還並沒有被人察覺。後來也是被當初研制「紅淚」的那名大夫發現了問題,為了避免有心人利用「紅淚」傷及他人,那名大夫銷毀了「紅淚」的制作藥方,從此再沒有使用過此藥。但市面上仍有少量「紅淚」在流通。榮德堂的先祖為了研究各類藥物也收藏了一份「紅淚」于百草閣之中。

「據我所知‘紅淚’除了我們榮德堂有之外惠州城里的其他醫館藥鋪應該都沒有,而我們榮德堂里的那一份已于十天前失蹤了。」周文禮緩緩道出他所知道的事實。

「師兄不是說是被老鼠偷吃了嗎?我和辛師弟還檢查了老鼠的尸體,的確是誤食了‘紅淚’的癥狀啊。」李移有些不可置信,難道富察府二格格中的「紅淚」是從他們榮德堂里流出去的?

「十天前我到藥房去檢查的時候確實發現有兩只老鼠死于‘紅淚’,當時地上還散落有一些殘余的藥粉,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斷定‘紅淚’是被老鼠損壞偷吃了。可是現在仔細想想,這一切好像是別人特意布置的一個假象,誤導我們往他所希望的那個方向去思考。你們想想,藥房里的藥物不計其數,老鼠怎麼會喜歡往藥房鑽?你們見過誰家的老鼠不去廚房反而鑽藥房的?而且,藥房里那麼多的毒藥,那兩只老鼠為何偏偏就動了‘紅淚’?要知道‘紅淚’放置的位置是在藥架的靠里側,雖然當時藥架一片散亂,可恰恰就只有裝‘紅淚’的瓶子被打開這也未免過于巧合了。我那是也並沒有多想,畢竟能進入藥房的除了我們幾個就只有各自名下的幾個弟子了。今天去了富察府一趟我才想明白了。那藥,應該是被我們榮德堂的人私自攜帶出去的。至于是怎麼進的富察府,我就不知道了……」周文禮的心里盈滿失望,沒想到他們幾個的弟子里竟然有這樣心術不正的孽徒。

李移和辛匡音都沉默了。

「是我們害了富察二格格啊。整個惠州城誰人不知知府大人對女兒的寵愛,如果事情的真相被大人知道……」周文禮想到當初那位格格剛出生時就是自己去給她切得脈,沒想到,如今這位格格的故去也會同自己扯上關系。

「師兄放心,我們都知道該怎樣做。」李移和辛匡音都同時出聲答道。

「哎。為了榮德堂,這件事只得瞞著啊。一想到那個孽徒不僅犯下如此錯誤,還要我們幾個老頭子給他善後,我真是……別讓我知道是哪個畜生,否則定讓他成為榮德堂兩百年來第一個被逐出師門的混賬。」周文禮「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憤怒不已。他們三人直到現在都還認為「紅淚」是被人用去專門對付顧清曉的,根本不知道富察府還有一個人也是深受其害。

富察府,朝聞閣,富良、索綽羅氏和幾個孩子全部都靜靜的站在院子里,視線緊盯著那道緊閉的房門。

半個時辰前,一名法號為「慈恩」的高僧說是可以為笑兒解毒,不過要所有人都在外等候。可眼見天都快黑了也不見慈恩大師出來。

「阿瑪,我怕……」勒爾甘拉了拉富良的衣袖,嗓音因為哭泣時間過長而有些沙啞。

「別怕,大師會有辦法的。」富良回答得十分肯定,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此時富良的臥房內,慈恩皺著眉頭看著床上幾乎沒有呼吸的小女娃。

「想不到你的靈魂竟然又回到了原來的時空?我應該說你不愧是玄冥尊者的弟子嗎?靈魂果然強大。」慈恩有些無奈的伸出右手食指抵在顧清曉的額頭中央,「罷了,罷了,誰叫我徒弟欠你的呢。你們倆在上面就相看兩厭,沒想到他這次下凡歷劫竟然會把你的靈魂排斥到這個時空來。紫霄兒,你的靈魂要是再不歸位,前面所歷經的七世劫難可就毫無用處了。以我蒼寰尊者之名現召喚紫霄上仙靈魂歸位!令!」

顧清曉現在很迷茫,看著眼前的高樓大廈、七彩霓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應該在富察府里抓周嗎?喔,對了,她記得自己好像在抓周宴上暈倒了。難道她又翹辮子了?所以才又回到了這里……

對這個城市她已經很熟悉了,畢竟她在這里居住了二十多年,從出生到死亡……低頭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或者說是靈魂,顧清曉顯得很淡定,親身經歷過一次投胎重生,她還有什麼不能夠接受呢?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啊?離她去世又過去了多久?爸爸、媽媽還在不在?

顧清曉讓自己的身體飄向這個城市的南方,那里,有她和爸爸、媽媽共同的家。

看著眼前熟悉的小區,顧清曉的眼眶不由的盈滿了淚水。

來到了四樓,顧清曉閉上眼楮緩緩穿過了還貼著上一年舊春聯房門。顧清曉並沒有馬上睜開眼,她細細的聆听著。客廳里很安靜,沒有聲音。窗台的風鈴依舊「叮鈴叮鈴」的響著……突然傳來「 嚓」一聲開門的聲音,顧清曉慢慢睜開眼楮,她看見了自己的爸爸從臥室里走了出來。爸爸的頭發已經花白了一半,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原本挺拔的腰身也微微佝僂。顧清曉看見爸爸走到窗台那里,用手輕輕觸踫了一下那串紫色的風鈴。「叮叮當當……」好听的聲音傳來,爸爸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曉曉,早上好。」

顧清曉听見爸爸這樣對著那串風鈴說道。

「爸爸,早上好。」顧清曉像以前一樣笑眼彎彎的對著爸爸說道。

「老伴兒啊,你好了沒有啊?待會兒卓航就要來接我們了。」爸爸朝著臥房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我把曉曉最喜歡的那套女圭女圭帶上了。上次去看她的時候就忘記帶了,曉曉一定是生我的氣了,一個月都沒有入我的夢呢,這次我可千萬不能忘記了。」媽媽小心的把一套精致的公仔女圭女圭抱在懷里,神情里滿是寵溺與懷念。

「哎,她就愛這些。都那麼大一個人了還喜歡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爸爸嘴里雖然說著責怪的話,可眼里的寵愛卻是止都止不住。

「都是你慣出來的。」媽媽瞪了爸爸一眼。

「哼,你沒慣?曉曉的那一櫃子的公仔女圭女圭不少都是你買的吧?」爸爸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你就沒買過?」媽媽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

顧清曉一直含笑看著爸爸、媽媽,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有事沒事總愛吵嘴,還硬要拉上她做評委。只是,如果她沒听錯的話,爸爸剛才好像提到了卓航,他不是和別人結婚了嗎?怎麼還會到她的家里來?

顧清曉跟在爸爸、媽媽身後下了樓。樓下,一輛黑色的奧迪A8靜靜的停在草坪邊的空地上,搖下了一半的車窗里,卓航面帶微笑的看著剛從樓上下來的這對夫婦。

「爸、媽,用過早飯了嗎?」卓航頗富磁性的嗓音依然迷人。顧清曉這樣想著。等等,他剛才叫爸爸、媽媽什麼?「爸、媽」也是能隨便亂叫的嗎?

「嗯。吃過了。我們直接去看曉曉就好了。」爸爸點點頭,將媽媽扶進了後座。

顧清曉沒想到爸爸竟然回應了卓航的稱呼,他不是和別人結婚了嗎?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剛才的一瞥,她看的清清楚楚,卓航那身軍裝上閃耀無比的兩杠四星。她還記得當初卓航跟她說的,他要娶一位將軍的女兒,這樣他才能在軍隊里平步青雲。如果他沒有同那位將軍的女兒結婚,那麼他又是怎麼連升三級,一躍成為了大校?看他的樣子,同顧清曉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最多過去了五年。

眼看著車子已經啟動離開了,顧清曉不再多想,專心跟在車子後面。

車子出了市區,最後停在了郊區的墓陵。她自己的墓應該就在這里。看來,爸爸、媽媽今天是來給自己掃墓的。

先從車上下來的是爸爸和媽媽,接著是一名十歲的身強力壯的小兵,應該是卓航的警衛員。卓航依然呆在車里,沒有出來。

警衛員從後備箱里拿出了一把折疊的輪椅,他將椅子打開放平,然後彎下/身子,把卓航從副座中抱了出來,放到了輪椅上。卓航的手里,是一束火焰般的彼岸花。

顧清曉在警衛員拿出輪椅的時候就由一種不祥的預感,但當她親眼看見缺失了雙腿的卓航時,突然間,她明白了一切……

「肖卓航,你是個大傻瓜。」顧清曉飄到卓航的身邊,流著淚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警衛員推著輪椅終于來到了顧清曉的墓碑前。墓碑很干淨,看得出來經常有人來打掃。卓航把彼岸花輕輕放到墓前,看著照片上笑若春花的美麗女子,喃喃道,「曉曉,我想你了。」

顧清曉看見卓航放下花後便靜靜的退到一邊,「爸、媽,你們先和曉曉說說話,我待會兒再過來。」卓航讓警衛員把他推走了。顧清曉的墓前只剩下了她的爸爸和媽媽。

「曉曉啊,卓航是個好孩子……就是你們沒緣分啊。」媽媽把十二個星座女圭女圭依次拿出來擺放在墓碑前。

「我和你爸爸都勸他找一個合適的女人把婚結了,他這個樣子,下半輩子沒個人照顧可怎麼過啊。那孩子也是個倔脾氣的,說什麼這輩子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要。我看他現在還在愧疚啊。當初你和卓航分手的時候為什麼不跟媽媽和爸爸說一聲啊,我們又不會怪你。現在你不在了,卓航也殘了……要我說啊,這都是命。命中注定你們倆不能在一起。曉曉啊,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你听媽媽的話,給卓航托個夢,讓他趕緊把婚結了。這樣,我和你爸爸走後才能沒牽掛啊……」顧清曉靠在自己的墓碑前,面對著媽媽,听著媽媽不停的嘮叨著。媽媽蒼老了好多,在顧清曉是印象中,媽媽一直都是很美的,即使是在顧清曉去世前,已經五十歲的媽媽也是風韻猶存的。可現在,顧清曉只覺得,媽媽活的很累。媽媽的眼楮里裝了太多的悲傷。

顧清曉點點頭,「好的,媽媽,我會對他說的。」

「曉曉,爸爸和你媽媽商量再過些日子我們倆老就出國去旅游一圈。你以前不是總對爸爸說希望環游世界嗎?爸爸和媽媽幫你完成這個夢想,好不好啊?第一站我們就去普羅旺斯,行不,你不是最喜歡那里的薰衣草嗎……」顧清曉靜靜的听著爸爸說著他和媽媽的旅游計劃,環游世界啊,她也想去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著爸爸和媽媽一起去啊,爸爸和媽媽要乘飛機,難道自己要跟著飛機在天上飄?自己能跟得上嗎?

「爸爸要記得每到一個地方就要給我帶那個地方的東西回來喔。」顧清曉見爸爸已經說完了,拉著媽媽準備離開,便笑著對爸爸說道。她還要等一個人呢。

卓航伸出手拿起墓碑前的一個公仔女圭女圭,笑著對照片上的人說,「你還是喜歡這些……我屋子里給你弄了滿滿三櫃子的女圭女圭,你有空了就去看看,好不好?你不是說我穿軍裝最帥嗎?你看我今天這一身還行不?別看我少了兩條腿,我可是咱們師里最帥的了,那些二十多歲的毛小子哪一個不崇拜我?曉曉,我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你說,‘你長得還不錯,做我的同桌勉強合格’我當時其實很生氣,本來想罵你的,可是看著你的笑臉我就是開不了口。也許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開始喜歡你了吧……那次在緬甸,我以為我會死的,可我一想到要是我死了,誰來照顧你這個傻丫頭?你真是個傻丫頭。數學永遠不及格,明明和別人同班三年卻連那個人的名字都記不住,你可能不知道,那個你記不住名字的男生從你進校就開始暗戀你了,嘿,所以說還是我運氣好啊,一進校就與你同桌,不然,你肯定也記不住我的名字。每次和你上街,要不是我牽著你,沒準兒你連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愛迷路,脾氣沖,固執,懶惰……你看你這麼多毛病,我當時就想啊,這丫頭這麼差,要是我死了,哪里還會有人願意娶她啊,所以我一定不能死……所以,我果然沒死……只是,我殘了,還廢了……曉曉,也許你可以接受一個沒有雙腿的丈夫,但是你能接受一個不能給你性/生活,不能給你孩子的丈夫嗎……曉曉,你放心,我把爸爸和媽媽照顧得很好,我把自己也照顧得很好,你看,我還是那麼好看,一點兒沒變老是不是?曉曉,你別嫌棄我……等爸爸和媽媽走了,我就去找你,你別走太快……」卓航雙手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從輪椅上慢慢滑到地上,他爬到顧清曉的墓碑前,俯身親了親那張小小的照片,「我愛你,從未改變。」

顧清曉看見了卓航眼里的深情、悔恨與淚水,她何德何能能讓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兒為自己流淚?顧清曉努力的飄到卓航的面前,就在剛才,她發現自己的靈魂正在慢慢消散,她已經不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靈魂了。

「肖卓航。」顧清曉雙手捧起卓航的臉頰,盡管他看不見她,可她還是讓自己的眼楮與他對視著,「我顧清曉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得到了你的愛。記住,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比你想象的更愛,更愛……我很高興……別忘了我……」顧清曉最後將唇輕輕的印在了卓航的唇上面,此時的她忘記了剛才答應媽媽的話,因為,她的內心里,竟然是不希望卓航結婚的。原諒我,媽媽。再見了,我的愛。顧清曉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拖著自己,慢慢的消失在天地間。

卓航定定的睜著眼楮,一滴淚水滑落下來,他的口里喃喃著,「曉曉……」而後,他彎起嘴角,笑若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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