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談秦的第二個人是彭峰。
知道這廝很忙,雖然不知道他整日里忙叨些什麼,但談秦對彭峰能夠抽出時間來對自己做個深切慰問,表示由衷的高興。畢竟在這樣一個比較局促的情況下,只有三兩個老同學聚在一起,喝點哈啤,吃點烤雞腿、牛蹄筋、生蠔,那才是真正的失意人生。
就在小區的巷弄里面,有一個名震長沙芙蓉區的燒烤西施,每次一幫兄弟吃燒烤,都是沖著她來的。不過,在潦倒的時候,能夠站在談秦的人卻是少了很多,彭峰現在的到來,就是及時雨。
人生得意須盡歡,人生失意莫停酒。
夏末秋初的長沙,顯得舒服了許多,不再那麼悶熱,空氣中微微透著一點涼風,連該死的蚊子也少了不少。望著燒烤西施俊秀的容顏,品嘗帶著一點辛辣的火炭氣息,那是一種享受。
因為燒烤西施的增色,這片區的燒烤都賣得不錯。燒烤西施偶爾會展露歌喉唱上兩句碧昂絲的英文歌,讓人不僅感嘆,世界當真是奇妙,因為街頭巷尾之間的樂趣,比起那些高檔會所里面裝逼的賣弄要顯得讓人活得更加真實。
「彭老虎,今天你有本事去把燒烤西施的名字要過來嗎?」談秦奸詐地笑道。
彭峰凝目望了燒烤西施在燈光下婆娑的身影好一番時光,最終還是沉下了頭顱,哀嘆道︰「兄弟,您還是饒過我吧,你也知道,我這一輩子啥都擅長,就是與女人交流溝通,有點障礙。」
如果不出意料,彭峰現在還是處男。
談秦拍了拍彭峰的肩膀,笑道︰「唉,兄弟難得求你一點事,也辦不了。好吧,你今天只有多喝兩瓶啤酒當做賠罪了。」
彭峰嘿嘿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道︰「當然,多喝三瓶也沒關系,不過最後還得你買單。」
談秦有點無奈,不過知道彭峰這廝向來口袋里面不超過二十塊錢左右交通費,點了點頭,算作默認。
兄弟就是這樣,不會顧及今天是不是因為失業而改變買單的規則,更不會顧及今天身份的變更就會改變相處的態度。
談秦知道彭峰夠哥們,鐵肝義膽之輩。
雖然不知道彭峰在畢業之後究竟去干什麼,但是談秦知道彭峰必定是去做一些大事情去了。他經常可以看到彭峰在自家的小衛生間里面拆解著繃帶,也經常可以看到彭峰在接到一個電話之後,便神秘地消失好幾天。但是他不相信彭峰真成了混混,與人在街頭私斗,他對自己的看人的眼力還是自信的。
「哥們,你究竟是干什麼的啊?」談秦今天借著酒興,還有些淡淡的失落,終于將這句憋在自己心中三年之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彭峰將啤酒杯里面的酒滿上,故作深沉道︰「秦秦,你猜猜看呢?」
談秦沒好氣地罵道︰「作死吧,還釣人胃口。」
彭峰嘆了一口氣道︰「三年過去了,室友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問過我這句話的就是你了。像王建他升職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問我在做什麼,然後听說我混黑社會,便跟老爸訓兒子一樣教導了我一番,而你沒有,這麼長的時間里,做到了全班人都夢寐以求的晨報首席記者了,態度還是一樣,所以我相信你。」
「三年之前,我其實已經開始混黑了,不過,主要的範圍並不是在長沙,而是在武漢,所以這麼長的時間里面,我一直在扮演兩種角色。一種就是你看到的這般模樣,二流子一樣,到處混吃混喝,而在武漢,我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砍別人,也被別人砍。」
談秦沒好氣地笑道︰「我知道你在吹牛,繼續吹吧。」
彭峰瞪著眼楮,憋了一口氣,哈哈笑了兩聲,隨後沉下臉嚴肅道︰「好吧,還是瞞不過你。混黑社會,還真沒有。不過,兄弟對不起,這樣說吧,我的身份暫時還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而且我今天來找你,確實有點逾越我的權限了。湖南即將會發生一件暴風驟雨的事情,而你正在這風暴的邊緣,必須要在近期離開,不然秦城監獄就等著你了。」
听到秦城監獄,談秦已經明了了,彭峰將話說到這里確實已經夠意思了。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交流需要一點隔閡,這種隔閡往往是一種保護。談秦混跡政法,對于這點深有感觸。從彭峰的話語之間,他已經講出至少兩個意思,第一,不是混社會的,而屬于那種不能公開的身份,如今中國社會不能公開身份的就只有那些,所以談秦確定彭峰是做大事的無疑;第二,他對湖南發生的事情非常了解,尤其是對郴州銀案的事情非常熟悉,而這次見談秦不是安慰自己的同學那麼簡單,而是來警示的。
彭峰繼續灌自己酒,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粗莽的漢子,而只有談秦知道眼前這個家伙,了不得以前了不得,今後更是了不得。人生就是這樣,永遠不要被表面的偽裝而判斷一個人,要用心去看人,談秦很慶幸,自己沒有錯。
事實上在數十年後彭峰在自己的自傳中回憶起大學生活的時候,也感嘆,世間為何有談秦這般的人,以他騙過無數大奸大惡之輩的演技,卻是在大學入學三個月的時候被看穿了一生。
或許是因為談秦有一個三歲能看到老的醉鬼爺?大學軍訓站軍姿的那一刻,談秦用自己經常細眯著的賊眼,如同自家的爺三歲看老之能力般,便給彭峰定了個位,「益陽巨蟒」。
青土色的巨蟒如同一棵枯樹一樣盤踞在山間,習慣偽裝自己,沒有鋒利的蛇牙,更沒有致命的毒液,但是偏生有一種淡淡的的殺氣,勝過山間猛虎與狼豹,只待時機一到,伸展出整個身體將獵物碾壓。
酒精可以麻痹人,似乎剛才的沉默瞬間消失不見。談秦和彭峰開始踫杯,繼續聊著一些關于女人還有關于黃色的故事。這時卻是從旁邊走來了幾個穿著隨意的年輕人,而帶頭的卻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方宏志。
「兄弟,咱們見過面!」
方宏志在黑夜之中摘了那副昂貴無比的絕版卡地亞墨鏡,笑眯眯地望著桌上的談秦,俯視的態度盡露無疑,表現得非常徹底,如同看著一只讓人鄙視的狗。
這不是偶遇而是一次尋釁。
而彭濤听出來方宏志口中的挑釁味道,臉上憤怒之色一閃,準備發作,這時卻是被談秦攔住了。
談秦已經做了打算,雖然知道彭峰的戰斗力非同一般,但是方宏志身後帶著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太陽穴鼓鼓之輩,顯然是從軍中挑選出來的高手,這樣的情勢再往前沖,那就是白痴了。
「這位是方大少吧。呵呵,您長得這麼帥,我見過一面,當然會記得。」談秦語氣平淡真誠,卻沒有絲毫做作。
卻見方宏志臉上憤怒之色一閃道︰「怎麼,今天怎麼不囂張了,是不是因為沒有女人在旁邊了,矮了半截?」方宏志口中的女人,指的是當日在坡子街熱鹵劉遇上的自己初戀情人羅麗柔。
談秦早就知道方宏志是來尋晦氣的,但是目前這樣的情況下,方宏志是擺明著不讓談秦過關了。場上情形有點尷尬,方宏志看不清楚談秦的臉,但是心中不僅透出了一種爽快的感覺,瘋狗總會在強大的力量面前變成瘟貓。
正在這時,卻見那日在湘江邊上揍過一頓的羅斌從另一側走了出來,道︰「方子,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羅姐在旁邊看著呢。」
方宏志順著羅斌指著的方向,看到了那輛熟悉的寶馬,臉上肌肉抽搐著,顯然不願意把火還藏在心中,直接從桌上拿起了一瓶啤酒,往自己口中里面灌了兩口,下痞道︰「羅麗柔在又怎麼樣,難不成一個已經下台的老家伙的孫女,能斗得過我?今天除非讓這個家伙在我面前說三聲,我不是男人,我才會放過他!」
說完,方宏志將啤酒瓶在桌子上一盤,頓時啤酒碎玻璃四散,刮在了談秦的臉上,但他卻依舊是穩坐不動。任一絲鮮血從臉頰流下,皮肉之傷,算是輕傷。
談秦心中現在關注得更多的可能是那個遠處奔馳商務車內的女子,為何這麼及時的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幫助自己解圍。
難道真被自己迷上了嗎?談秦很快地否定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感情戲在羅麗柔那種富家女子的眼中不過是游戲而已,他們可以快樂地沉浸其中,也可以很快地自己從泥潭中拔出來,就如同江馨。
談秦並不是悲觀,而是知道,除非自己擁有了巨大的實力,才有資格和那樣的女人來一場情場角逐。借著燈光背後的陰暗,談秦想象著在自己小時候練字時,爺喝多了酒竟瘋癲地用柳條抽著自己的身體,並不停地罵道,要忍住!
忍住!談秦臉色不變。
雙方火藥味甚濃,在逐步升級。
方宏志怒目圓睜地盯著談秦看了許久,談秦也靜靜地看著方宏志,似乎戰爭一觸即發。
不過最終,談秦還是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碎玻璃,笑道︰「方宏志,你真的很幼稚。三句話而已,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
誰也沒有想到談秦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會說出這三句話,每一句話都在扇他的臉,而且似荊條一樣割他的心。
談秦表現得卻是很坦然,這並不難以理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果任由羅麗柔幫自己處理此事,恐怕還正應了那句,靠女人吃飯。
那更不是男人!
看著方宏志有點吃驚而且鄙視的神情,談秦繞著走開,而彭峰瞪著虎目,緊跟其後。
彭峰心中百感交織,他知道,真正的妖孽應該是他身旁的這個男人,叫做談秦的揚州男人。雖然自己善于演戲,但是有時候是隨著自己的本性來演,但是身邊的這個好友,卻是真正將自己的內心沉在了水中,波瀾不驚!
韓信有胯下之辱,吳王有臥薪嘗膽!
坐在車內的女人眼楮有點泛紅,那個清秀的男人直著肩膀從巷弄間穿過,似乎脆弱無比,但是身影卻是留在了他的心中。
真正的強大應該是從內心傳出來的,這樣的男人,給他幾年的空間,誰能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