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著那三五成群、天真活潑的小孩子,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有些遲疑的禿頂老頭,臉上慢慢現出失望之色,說道︰
「抱歉,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啊?」禿頂老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卻也不敢多想,連忙笑著說道,「沒事,沒事,她在呢,她在呢,我這就叫她。」
隨後,禿頂老頭便轉過身去,朝里屋喊道︰
「老婆子,出來一下,有事,快點。」
也就片刻。
「哎?」里屋傳來了一位老婦回聲,「什麼事啊!?沒空!」
「什麼事?大事啊!」
「再大的事,也得等我把咸菜裝完再說!你先給我頂一下!」聲間里漸漸多了些不滿。
「那不著急,這事才急,快點給我出來啊!出來啊!天都快蹋啦!」
禿頂老頭又高聲大喊,一臉焦急的模樣,仿佛天真的要塌下來了。
老人見狀,臉上微微泛紅,感到相當不好意思,便連忙說道︰
「老兄,其實,也沒什麼事,就讓她忙完先吧。」
話音剛落,一位衣著樸素、體態肥胖的老婦人便「咚咚咚」地快步走了出來,隨即帶出一句︰「來啦,吼什麼吼?天蹋了,也不會先壓到你!」
只見,老婦人一邊用灰白色的毛巾擦拭著手,一邊不滿地埋怨著老伴,紅潤的兩頰掛著幾絲煩厭的神色。
禿頂老頭听後,仿佛覺得妻子的這種出場,讓他臉上無光,便低聲喝道︰
「有客人在,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客人?」
老婦抬起眼來,仿佛這才發現店里多了位衣著體面的老先生,登時也是臉上一紅。
「對,就這老哥,他找你有事,最好把事情說清楚。」不知怎麼的,這會兒,禿頂老頭竟莫名地瞪著老婦,顯得有些粗聲粗氣。
胖老婦听了,心中的火氣登時也大了起來,斥責丈夫道︰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倒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安著什麼心啊?!」
「我,反正,這老哥…」
老頭被老婦這麼一反駁,突然嚇得連句話都說不清,這會兒像條可憐的小狗,乖乖地呆在一旁,靜觀眼前的局面。
見到丈夫無言以對,一臉愧色,胖老婦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來。這會兒,她帶著疑惑驚奇的目光,端詳著眼前這位、讓他們夫妻倆無緣無故生發矛盾的、陌生的老人,輕聲問道︰
「這位老哥,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好像從來沒見過您啊?」
老人心想,觀察別人的妻子雖然是件極為失禮的事情,但出于無奈,他還是將面前這位肥胖的老婦人仔細端量了一番。不一會兒,老人低垂的眼眶中,再次現出絲絲晶瑩的液體,內心浪花翻涌,仿佛正激烈地涌動著某種久違的情感,為了使自己能夠痛快些,他干脆月兌口而出︰
「李秀,你是李秀嗎?」
禿頂老頭听後,眉眼一開,像是突然得到什麼珍寶般,瞬間又活躍了起來,連連搖手,迫不及待地回答這個問題︰
「啊?不是,不是,老哥,她不是李秀!」
隨後,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笑容,可他的這番變化,卻似乎把老人心中的希望一下子摧得粉碎。
「是啊,老哥,我不是李秀,不過,我認識她,您找她有事麼?」老婦人看著面前這位衣著嶄新的老人,現出一臉的驚奇。
老人听後,整個人一下子怔住了,腦海中瞬間一片空蕩,微微移動著眼眸,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不是李秀,那、這間屋子?難道她……已經……?」
「啊,這間屋子是我們跟她租的。她……」
「租?你的意思是說,她還活著!?是不是?!」
老人突然打斷了老婦人的話,直瞪著老婦人看,急切地想讓自己的推斷得到證實。
這一瞪,倒把老婦人給嚇到了,不過,她還是連忙答道︰
「嗯,放心,她還活著,她現在身體還很硬朗呢。」
「是啊,不出意外的話,我是說天氣不壞的話,她幾乎每天都會出來散步晨練,身子骨不知比我們要結實多少倍呢。」禿頂老頭這時隨聲應和。
「那她現在住在哪?請你們快點告訴我?!」
這會兒,老人滿臉渴望,眸光炯炯。
胖老婦見老人這般驚奇的舉止,心頭的疑霧更加深濃,不過,她也沒有遲疑,便說道︰
「哦,她現在住在上街西五巷,就是忠義街後面第三條巷,跟女兒和外孫女住一塊呢。」
說到處處,胖老婦雙眼忽然微張,像是在捕捉著什麼東西,隨即,臉上竟露出難以掩飾的驚喜,只見她連忙伸出手來,指向外頭,笑著道︰
「嘿!你看,真巧,說到曹操,曹操就到!看到那個開著部黑色電車的女人了嗎?她就是阿秀的女兒蘇小環,還有,旁邊那可愛的小姑娘,我認得,那就是她的寶貝女兒,阿秀的外孫女——小尋呀。唉,這兩個小丫頭,眼瞅著,還真是挺招人喜歡呀啊!」
老人自然急忙轉過身去,露出喜出望外的光彩,朝著胖老婦所指的方向看去。與此同時,他迅速從口袋里模出一副黑色鏡框的老花眼鏡,掀開裹著的那條有些污濁的黃布之後,便熟練地將眼鏡往鼻梁上扣去。
喃喃自語道︰「她姓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