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秀琴的視線越過一臉諂媚的譚秀斌望向訕訕的不敢正視自己的父母,強忍著滿心的怨怒問︰「媽,您不是病了嗎?」
「听你爹這個死老頭子胡說!」譚母恨恨的瞪了眼老伴。請記住我們的網址
譚父干咳了一聲,朝老伴擠咕眼楮,「你早上是說心里不舒服的嘛,你忘了?」
「琴啊,你也別惱你爹,這不是想你了嘛……」譚母瞧出女兒面色不善,也曉得今天這件事做得太過分,轉向顧昔,佯怒的教訓他︰「小兔崽子,你回白水只想著去看古老頭兒,都不曉得來看一看你外公外婆……這是誰家的姑娘,真俊!」
被無視的譚秀斌倒不覺得難堪,沒話找話的笑著說︰「顧昔也回來了,姐,我姐夫沒一起來?」
顧昔眼皮都懶得掃他一下,給外婆介紹安馨,「您老不是一直想要見一見安家的小姑娘嗎?這不給您帶來了!」
安馨甜甜的叫了聲外婆,喜的老太太眉開眼笑,上來抓了安馨的手就往屋子里扯,「咱們進屋里說話去,站在外邊算怎麼回事?」倒像是說給譚秀琴听的。
安馨另一只手還扶著譚秀琴,譚秀琴沒有邁腿的意思,叫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求助似的望向顧昔。
譚老爺子重重的咳嗽一聲,板著臉說︰「有什麼話進屋說!在院子里想什麼話?!」
顧昔挑了挑眉,勸譚秀琴︰「老媽,既然都回來了,就當看一看外公外婆吧。」
看到譚秀斌的那一瞬,譚秀琴真想轉頭就走,安子明出事時,顧鈞吾受了連累,譚秀斌非但安慰的話沒有一句,反倒冷嘲熱諷的埋怨這門親戚,安子明毫發無傷的回到平湖又升了市長,譚秀斌立刻變了面孔,幾次三番登門,都給傷透心的譚秀琴拒之門外。
沒想到他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父母這邊,叫譚秀琴既惱火又傷心,覺得父母聯合外人一起糊弄自己。
可心里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听了兒子的話點了點頭,接替安馨扶住母親的胳膊朝屋里走去。
譚秀斌听顧昔說安馨是安家的小女兒,眼楮立時亮了亮,馬上就猜出了是安子明家的姑娘,他慫恿著叔叔把堂姐譚秀琴騙回來就已經達到了目的,卻沒想到還有個意外之喜。
「小琴啊,你也不要怪秀斌,人在官場身不由己,鈞吾那邊有事,他一個小小的副局長在縣里也幫不上忙……」譚父語重心長的勸說著一言不發的譚秀琴,「畢竟都是一家人,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記恨自家兄弟呢?」
譚秀琴冷笑一聲,「我可高攀不起這門親戚,我家顧鈞吾出事的時候,譚局長的話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譚秀琴冷冷的撩了眼惴惴的譚秀斌,「嗯?譚局長不會忘了吧?你怎麼說的來著?這個顧鈞吾也真是死心眼兒,跟著安子明一條路走到黑,安子明這回……」
她這幾天才听說了自己丈夫出事後,譚秀斌深夜拜訪了泉陽縣的書記,泉陽縣的書記是陳徹的人,這里面的意味再清楚不過,也叫她對這個堂弟徹底心灰意冷。
「姐!」譚秀斌急忙打斷了譚秀琴,飛快的掃了眼緊緊的抿著嘴唇的安馨,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求饒︰「姐啊,我那也是替姐夫著急,我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顧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譚秀斌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兒子都十多歲,他也好意思拉下臉兒自稱還不懂事?
譚父譚母有些詫異的交換了個眼神,譚秀斌只說自家女兒惱他之前在顧鈞吾給人整時沒有幫忙說話,卻是只字沒有提過旁的,可從譚秀琴的話里听起來並不止這麼簡單?
「顧昔,你趕緊幫著小舅舅給你媽說幾句好話呀!」譚秀斌見譚秀琴不為所動,又把心思用到了顧昔身上,想著自己之前對顧昔十分不錯,逢年過節都少不了一份大紅包,顧鈞吾出事前顧昔對他這個堂舅比對親大舅還親。
「外公,我記得咱們家有條大黃狗哪里去了?」顧昔進了屋後,面色就始終淡淡的不見喜怒,對譚秀斌的話如若未聞,忽然提起了幼年時外公家里養的一條土狗。
除了不了解情況的安馨,其他人都愣住了,老爺子蹙起花白壽眉,「你小小年紀就糊涂了?大黃都死了多少年了?十年還是十一年?」
「哦,怎麼死的來著?」顧昔看似好奇的追問,做出回憶的模樣,「我記得好像是外公把大黃給勒死了,我當時傷心的不行,一個勁兒的求外公不要殺大黃……」
老爺子給顧昔提起往事也有些感慨,微微嘆了口氣說︰「外公也曉得你舍不得,還是你出生那年抱回來的狗崽子,養了都七八年了,有感情了啊,可那狗咬了你,不能留!」
顧昔嘴角勾了下,眼神針一樣的刺了眼滿臉迷惑的譚秀斌,冷笑著說︰「我記得外公說狗這東西記吃不記打,既然咬了人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譚秀斌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所有的人都听懂了顧昔的意思,譚老爺子須發怒張,啪的一拍茶幾,要不是顧昔坐的遠些,這一巴掌怕是就要扇在他的身上了,怒聲呵斥︰「這是怎麼說話呢?狗只是畜生,咱們是親人!」
顧昔走到外公身邊,輕輕的給氣得喘息急促的外公順氣,神情平靜的說︰「外公說的對,可給狗咬上一口也只是掉塊肉罷了,親人在背後捅刀子可是會要人命的。」
不等面色古怪的外公說話,顧昔又膩歪到外婆身邊,舌忝著臉笑,「想吃外婆的手 面了,著急忙慌的趕路時沒感覺到,現在才發覺前胸都貼上後背了。」
外婆就露出寵溺的慈祥笑容,伸出干枯粗糙的手揉了揉顧昔的腦袋,「餓壞了我的乖孫,我可不依!外婆這就給你做面去……小琴你幫媽打下手!」
顧昔也牽著安馨跟進了廚房,譚秀斌蹲在叔叔身前求他幫自己跟譚秀琴、顧鈞吾求情。
顧昔因為小時在老兩口身邊時間久,比家在北方,常年見不到一面的親孫子還要親,外孫要吃自己做的手 面,老太太一刻都等不得。
譚秀斌雖說是佷子,可到底不是老太太的血肉,也沒有心疼外人超過自己閨女的道理,借著由子把譚秀琴拉到了廚房,細細詢問起前因後果,听了女兒的講述,把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給譚秀琴拉著,都恨不得沖進屋里指著譚秀斌的鼻子大罵一頓才能解氣。
譚秀斌以前也沒少在老兩口面前抱怨顧鈞吾的原則性太強,不懂得利用手里的權力關照自家人,可誰都清楚譚秀斌能從鄉里的小文書爬到縣交通局的副局長全是靠了顧鈞吾的面子?
結果卻正是自家人搶在外人之前落井下石。
「都是你爹那個老糊涂……」譚母听閨女說起當日的艱難,心疼的直掉眼淚,惹得譚秀琴也跟著落淚,真不敢想象安子明如果真的定罪,現在又將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安馨想一想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也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
顧昔瞧著老中青三代執手淚眼,啼笑皆非,抱著老媽的肩膀哄她開心︰「外婆外婆身體健康,安爸和老爸也都化難呈祥,您兒子我明天也要金榜題名,您該笑的合不攏嘴才對嘛!」
「別的都沒錯,就最後一樣不靠譜!去年我帶的一個畢業班,有個學生成績不好,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學,給同學寫同學錄時寫了一句︰你們先走,我還有事,你可以參考一下!」譚秀琴最初還繃著臉,說到最後自己倒憋不住先笑了。
把老太太和安馨也逗得破涕轉笑。
顧昔無奈的嘆了口氣,苦笑著說︰「反正明天成績就出來了,還是用事實說話好了!」見老媽不抱希望的表情,用力的箍了下她的肩膀,給她打氣︰「放心吧老媽,老爸不去是他的損失,他將會錯過一個見證奇跡的歷史性時刻,這個榮耀注定屬于您的!」
安馨抿著嘴笑,與譚秀琴的神情如出一轍,也是一副不信的樣子。
「我們家顧昔最聰明了!」外婆對顧昔倒是信心十足,「先前成績不好是因為顧昔不想學,乖孫啊,這次復讀一定要用點功呀!」
安馨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顧昔訕訕的揉了揉鼻子,「我去看一看古老爺子,一會兒就回來。」
帶了安馨出門上車朝古神醫家行去。
外婆笑眯眯的看著安馨窈窕生姿的身影,跟譚秀琴小聲嘀咕︰「真不錯,我一早就說咱家顧昔是有福氣的……」
看到顧昔從車上下來,門口曬藥的苦兒就發出聲歡呼,朝院子里叫嚷︰「爺爺,小九哥哥來了!」
顧昔快步上前將苦兒抱在懷里,笑眯眯的問她︰「想我了沒有?」
「想了!」苦兒粉女敕雪白的小臉兒有些發紅,羞澀的垂下眼簾點了點小腦袋低聲說,又好奇的望向含著笑的安馨,細聲細氣的問顧昔︰「小九哥哥,這位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姐姐是誰呀?」
安馨登時給哄得心花怒放,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乖巧討喜的小女孩兒,從小包包里翻出幾塊巧克力當做見面禮。
苦兒抿著嘴唇怯生生的望向顧昔,見顧昔點頭才接過巧克力,很有禮貌的說了聲︰「謝謝漂亮姐姐!」
「過來了?」古神醫從屋子里走了出來,身上帶著股子生草藥的藥香味,跟顧昔打了個招呼,又微笑著朝安馨頜首致意,精神看起來比顧昔上次來時要好了不少,身體更瘦了些,穿著寬肥的粗布褂子倒顯出了幾分仙風道骨的風姿。
顧昔給古神醫介紹過安馨,就將苦兒交給了安馨,一見如故的一大一小兩位美女沒有太多的生澀感,安馨幫著苦兒曬藥,顧昔跟著古神醫進屋談話。
「你把那個方子賣了?」古神醫听了並沒有覺得意外,只是神情略有些惆悵和感慨,楊家就因為這千金方落得個家破人亡,卻給幾十年後的一個半大小子誤打誤撞得到,憑白得了莫大的好處。
老人看著顧昔長大,對他的心性也有相當的了解,不相信顧昔只是貪圖金錢,沉默了少頃,沉聲說︰「你這麼做也算不錯的選擇,能讓更多的人受益。」
「其實,我還有一個打算……」顧昔給老人的茶杯斟滿,笑了笑,「現在中草藥市場的情形用內憂外困形容也不夸張,外國人把中國人的方子攥在手里不許中國人生產,他們則在國內廉價收購藥材,用廉價的勞動力生產出來,再高價賣給國人……」
「楊氏千金方交給別人手里,說實話我是不放心的,怕早晚會有一天都給外國人倒騰走了……」在老人驚詫的目光里,顧昔原本柔和的眼神變得尖銳刺人,語氣卻依舊平靜的說︰「我打算用這筆錢收購個藥廠,把楊氏千金十二方剩下的秘方都做成成藥,如果可能,還要做出更多的藥來……」
「中醫和西醫不只是科技發展方向不同產生的結果,也是人文形態的差異,對西方世界而言,中草藥不過是謀利的手段,而對中華民族來說,還是民族精粹的傳承,中草藥行業這面大旗還是應該由中國人自己來扛。」
古神醫怔怔的看著危襟正坐、面色從容的顧昔,他蹣跚學步時的模樣依稀就發生在昨天似的,一轉眼,當年那個流著鼻涕的小毛頭竟然已經長大成人,看似弱不禁風的文秀少年用雲淡風輕的口吻淡淡的說出了讓人心神震蕩的雄心壯志。
心里不禁發出一聲喟嘆,這小子,真的長大了……
「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老爺子您能出山幫我一把,您也知道我還要上學,藥廠那邊您老掛個顧問的名頭,關鍵時刻給把一把關……」
「好!」古神醫一拍大腿,激動得老臉通紅,給顧昔一番說辭鼓動得激情澎湃,一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都能想著為日漸式微的民族中草藥業苦心謀劃,他已耄耋之年的老朽又何惜搭上這把骨頭?
等顧昔和安馨告辭離去,古神醫的激動逐漸平復,回想顧昔走時心滿意足的笑容,恍然大悟的笑罵了一句︰「合著這小子惦記著我手里的方子呢!」
笑意盈盈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惱悔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