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就知道鈺瑩這孩子不簡單,年紀輕輕拿了冠軍還贏了日本人,老金頭這下可有的吹了。」听著範唯唯那如夢如幻的天籟之聲,程明不合時宜地又響了起來。
「老金頭?」王仲明微一愣神——金鈺瑩他不認識,但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據采訪報道,這是一位天才少女,十三歲就定段成功,成為職業棋手。現在棋手培養少兒化,流水線化,十三歲入段固然難得,卻也不是特別了不起的事兒,不過在女子棋手中,這還是相當驕人的記錄。
「噢,老金頭是金鈺瑩的爺爺,是個非常有趣的老頭兒。」程明解釋道。
這樣的解釋真的有點兒多余,金鈺瑩不過二十出頭,依常理,她的父母應該四五十歲左右,這位出租司機也是四十幾歲,他口里稱的老金自然不會是金鈺瑩的父親,而是更長的一輩,
「老金頭在棋勝樓管後勤,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在院子里擺張桌子和人下棋,鈺瑩是她的孫女兒,也是棋勝樓的教練,我兒子現在就在她帶的班上學棋,我晚上不拉活兒的時候也常在那里玩棋,關系熟的很。」程明說起這些自豪的很,似乎認識高手就等同于自已也是高手一樣。
「棋勝樓?棋勝樓是什麼地方?」北京棋院,中國棋院,這些地方王仲明都很熟悉,但棋勝樓,他還是第一次听說。
「棋勝樓都沒听說過?」程明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會下棋嗎?」,他問道。
「圍棋嗎?呵,會下一點兒,不是很熟。」王仲明笑笑答道——如果他都算不上熟的話,只怕這個世界就沒有敢說自已會下了。
「哈,太好了,那以後咱哥倆就可以切磋切磋了,對了,什麼程度?有業余幾段?」得知準房客會玩棋,程明喜上眉頭,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相同愛好的人感覺上總是更親近一些。
「一般般吧,沒考過業余段位,什麼程度自已也說不清楚。」王仲明答道。這話說的倒也不借,他確實沒有考過業余段位。
「這樣呀?,沒關系,棋勝樓那里什麼樣水平的人都有,到時候我幫你介紹。」程明還真是熱心,一門兒心思幫著棋勝樓拉客,也不知是不是收了棋勝樓的宣傳費。
「呵,還是先說說棋勝樓吧。」王仲明打斷程明,他有種感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或許到目的地時,對方也不會講到自已剛才問的問題。
「呃,噢,呵呵,瞧我這記性。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聊起來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沒個準譜兒。」程明一拍腦門兒,不好意思的答道,「棋勝樓呀,早先是一家酒樓,叫做金玉坊,樓有三層,面積一千多平米,相當的有名。老板趙得志,巨富,名下好幾家上市公司,身價少說也得百多個億,五年前因為年紀大了,就把產業交給兒子打理,自已閑著沒事兒,就開了這家酒樓,不為賺錢,就為解悶兒。老金頭是金玉坊的大廚,炒菜作飯的手藝一流,是北京城里都數得著號的名廚,同時也是一個老棋迷,雖然水平有限,癮頭兒卻是極大,他們倆個歲數差不多,一個是酒樓的老板,一個是酒樓的大廚,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一塊兒,結果受老金頭的影響,趙得志也迷上了下棋。您是會下棋的主,應該知道剛學會下棋的時候人的癮頭最大,趙得志也是一樣,學會下棋後,滿腦子都是棋,總想找高手學兩招,鈺瑩那時已經進了國家女子圍棋隊,和當時中國棋院的外事部主任陳淞生很熟,秀過這層關系,老金頭牽線讓兩個人認識。本來以陳淞生的身分,是不會和趙得志那樣的初學者下指導棋的,但那時陳淞生就要退休,有心想辦個圍棋道場卻缺少資金和場地,得知趙得志資金雄厚,便抱著瞎貓踫上死耗子的心態來會趙得志。想那陳淞生雖非一線棋手又遠離棋戰,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說也是職業七段,功力深厚不是吹出來的,讓趙得志十三個子還把他殺得全盤只有一塊兒活棋,佩服的趙得志簡直是五體投地,听說陳淞生想辦道場缺少資金場地,當場拍板兒決定把酒樓改成棋樓——有錢人呀,做事兒根本不在乎賺不賺錢,就圖個開心樂呵,沒法兒比呀!」程明搖頭嘆道,滿臉的羨慕,嫉妒,不過絕沒有恨。
「呵,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听你的描述,趙得志該七十多歲了,到了那個年紀,很多事都應該已經看開了吧。」王仲明笑笑說道。
「倒也是,有錢人的想法,不是咱們這樣的普通人理解的了的。總之,那趙得志是一個很講守用的人,這咱不能不佩服,那次指導棋之後不到一個月就停了酒樓改為棋樓,辦了個文化傳播公司的執照,自已當公司法人,把陳淞生請來負責實際管理,老金頭作為有功之臣也留下來在棋樓工作,當上了棋勝樓的後勤主管,他這個後勤主管其實也不用管什麼實事兒,主要就是沒事兒在樓里轉轉,看看哪里出了問題就叫人去處理。陳淞生呢,也的確能干,有他的私人關系,又趙得志的資金支持,不僅招來了好幾位業余高手到棋勝樓任教,還經常能請到職業棋手到棋勝樓客串講棋。交通便利,硬件環境好,再加上教練一流,沒用兩年時間就成了北京城北地區的圍棋活動中心,名氣大得很呢。」程明這才算說完。
原來是陳淞生辦的道場,難怪會成為被程明那麼吹捧的地方,也難怪會有現役的職業棋手加盟當教練,中國人辦事,人際關系有時候比錢還重要。
「呵,你倒是對棋勝樓的歷史很了解呀。」王仲明笑笑說道。
「那是,棋勝樓就在我們那個小區旁邊,要不然老金頭那個年紀,怎麼會到那里當什麼大廚,他又不缺錢。」程明笑道。
工作的地方就在家門口,這還真是方便,難怪年近七十的人天天都往棋樓跑,這簡直和在家里沒有兩樣。
「您既然說棋勝樓是城北地區的圍棋活動中心,北京這麼大,想必還有其他有名的棋社道場吧?」我問道。
「對,您說的不錯,城北是棋勝樓,城東是百勝樓,南邊是陶然居,西邊是烏鷺社。說到實力嗎,百勝樓算是最強,他們的社長是中國棋院下來的陳百川,和陳淞生在做棋手時就是對手,退出一線轉入後勤管理後也沒少斗氣,見陳淞生退休後經營棋勝樓有聲有色,便也搞了個百勝樓爭風。陶然居和烏鷺社的背景雖沒兩家棋樓深厚,但經營時間卻比兩家棋樓久得多,實力也不能算弱。」棋迷同時又是出租司機,程明對這方面的情況可是知道的不少。
「呵,听你的口氣,北京的業余棋界豈不是已經分成了派系?」王仲明好奇問道。
「嗯,要這麼講也不算有錯。雖說天下棋迷是一家,可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早先沒這有些道場棋社時大家只是個玩兒玩兒,自然談不上什麼派系,等後來有了道場棋社,棋迷們有了固定的下棋場所,自然而然也就有了歸屬感和榮譽感,慢慢的也就成了現在的樣子。」程明答道。
這話說的不錯,的確,人是需要歸屬感的,這種感覺,只有那種有過漂零經歷的人才會深切體會。
「剛才您說幾家棋社道場的實力各有高低,這個實力您指的是棋迷的實力還是教練的實力,又或者是棋社的實力?」王仲明問道。
「當然是指教練了。棋迷嘛,大多是嘴把式,吹得響,其實大多都差不多。」程明倒是明白的很。
「您小孩多大了?」王仲明問道。
「現在上小學四年級,今年11歲。您說是不是現在學棋有點晚了?好多大棋士都是7,8歲經開始學棋了,象王鵬飛12歲都拿了全國冠軍了,起步慢了再追可就難了。」程明確實是有點擔心。
「小孩子的智力發展是曲線的,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突然開了竅,您沒必要太擔心。不過話說回來,小孩興趣轉換非常快,學棋是很枯燥的事,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這是王仲明勸道,這也是他的真心話。
「呵,我可不這麼想,勤奮出天才,要是我兒子能成為職業棋手,別說象王鵬飛那樣稱霸棋壇十幾年,就是能拿一兩個世界冠軍,再在名人,棋王幾個循環圈里待上幾年就知足了。你想想,不算名人,棋王的冠軍獎金十多萬,單只一個循環下來七盤棋,一盤對局費七千,一年下來得頂我開多長時間的車!吃再多的苦也值了。」程明憧憬著自已的美夢,望子成龍,大多數的父母都有這樣的想法吧
「呵,七年前有職業段位的棋手得有三百多人,這中間象您所講能只靠獎金,對局費過好日子的怕也不超過二十位,現在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怎麼變也不會變得太多。」王仲明淡然說道——如果人人都能站在金字塔尖上,那麼金字塔大概也就不會是尖的了,他這也算是潑冷水吧。
「呵,話是這麼說,但夢想總還得有吧,要不人生還有什麼樂趣?我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就指望著兒子給我爭氣了。」所謂四十不惑,程明何嘗不明白王仲明說的那些道理,但他有他的人生哲學,沒那麼容易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