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鈺瑩很難受。
她輸過的棋很多,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不要說她只是一個女子棋手,就連縱橫天下,稱霸一時的絕世高手,遠的如昭和棋聖吳清源,近的如石佛李昌鎬,棋壇神話王鵬飛,也都有過輸棋走麥城的時候——她不是因為輸掉了這盤棋而難過,而是因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女棋手,真的只是賽場上的花瓶,吸引眼球的裝飾嗎?為什麼自已苦心研究,辛勤訓練,到頭來,卻連一個最多只能算是二流棋手的人都贏不了?難道自已在圍棋上的才能真的僅止于此?這樣的表現,什麼世界冠軍,什麼幗國不讓須眉,除了被人當成笑料,還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進入陶然亭公園,湖邊有一張空著的長椅,金鈺瑩在上面坐了下來,陳見雪也陪著她坐下,金鈺瑩的眼楮紅紅,淚水含在里邊,剛剛擦去又很快溢滿,「瑩瑩,別哭了,這麼冷,臉會凍傷的。」心疼地從包里取出面巾紙,一邊給金鈺瑩擦著眼淚,陳見雪一邊輕聲勸著,兩個人一起做朋友十好幾年,她還是第一次見金鈺瑩這個樣子的掉眼淚。
「沒事兒,不要管我。」從陳見雪手里接過面巾紙,金鈺瑩擦著眼淚,口中答道,話雖如此,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冒了出來。
「唉,瑩瑩,你也真是的,不就是輸了一盤棋嗎?又不是贏房子贏地,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我說,這盤棋你其實發揮的很不錯,只不過是運氣不好,讓那小子撿了個便宜,贏了也沒什麼好光彩的。再說了,又不是正式比賽,偶然失手算的了什麼?以後在正式比賽上踫到那小子,你再贏回來不就結了。」陳見雪勸說道,她知道這樣的說辭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但現在除了這些,她又能做些什麼。
金鈺瑩只是低聲抽泣,並沒有再說些什麼,她明白陳見雪是在安慰自已,而且說的也是實情,不過,這種口頭上的大道理能有什麼用?就算正確的足以印成書做為解讀人生的經典教材,又能對她現在的低落悔恨起什麼作用?
「唉,真受不了你,總之,不許哭了。這個樣子回去,肯定會被你爺爺發現的。」所有想到能安慰人的話都講了一遍,見金鈺瑩還是那個樣子,陳見雪是真的有些急了。
被爺爺發現?
這句話還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現在是初春天氣,雖然天氣在一天天變暖,氣溫其實還是很低,象眼前不遠湖面近岸處的冰面就還沒有完全消去,哭的時間長了,不僅眼楮會變得紅腫,眼楮下邊的皮膚也會留下痕跡,這個樣子回去被爺爺發現,一定會讓老人家著急的。
止住了抽泣,淚水不再流出,但金鈺瑩的心情並沒有好轉,呆呆地望著遠處的湖面,她的腦子里全是剛才對局時的片段,一個個本來應該卻沒有能夠把握住機會的場景走馬燈似的轉來轉去,每轉過一次,她心中的痛苦和後悔就增加一分。
「好啦,這樣才對嘛。輸了棋,難過是應該的,但掉眼淚就不應該了,知道的是你上進心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呢。」
金鈺瑩不再掉眼淚,陳見雪算是稍稍安了心,笑著開起玩笑,想讓對方的情緒盡快走出低谷。
「去!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些!」狠狠地在陳見雪腿上捶了一下兒,金鈺瑩沒好氣兒地罵道。
百試百靈的招數都不管用了,陳見雪揉著其實並不算疼的腿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腳步聲傳來,有一個人向這邊走來,起初以為是逛公園的游客,兩個女孩子都沒有在意,但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她們近前,抬頭一看,非常意外,竟然是認識的人。
「啊,王先生,怎麼是你?」兩個人嚇了一跳,慌忙站起。
「呵,是呀。喝點兒飲料吧。不知道你們倆喜歡什麼口味,杏仁露,咖啡,你們自已挑吧。」王仲明笑笑答道,將手中的購物袋遞了過去,購物袋里裝著的是幾罐飲料。
「啊?,這,這好嗎?」從下棋到現在過去了近兩個小時,兩個人其實早就口渴了,王仲明遞來的飲料對她倆而言無異于雪中送炭,陳見雪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卻已經把袋子接了過去,一模,居然還是熱的,不用問,肯定是買的時候讓店員特意加工過——真是個細心體貼的人。
在不到十度的初春日子里,喝著溫熱的飲料,那種感覺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了。
半罐熱杏仁露喝下去,金鈺瑩覺得身上暖和了,連帶著心情也好了許多。
「謝謝你的飲料。」舉起飲料罐,金鈺瑩道謝道,雖然臉上的笑容很勉強,但終究是笑了。
「呵,如果一罐飲料就能讓你開心,怎樣的感謝我都樂于接受。」王仲明淡然微笑——看到金鈺瑩的笑臉,他覺得很欣慰。
「呃,你,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的?」看到王仲明的笑容,听到王仲明的回答,金鈺瑩一愣,原本她以為在這里踫到王仲明只是純粹的意外,但對方的所為顯然是有意而作,特別是熱飲——如果不是早知道會在這里踫上她倆,有誰會帶著這麼多罐熱飲滿公園轉悠?
「是呀,該不會,該不會你剛才也在陶然居吧?」陳見雪眼珠轉了幾轉,下意識地掩口叫道。
「什麼」,金鈺瑩的臉色也是一變,她倒不擔心王仲明回去之後會亂傳亂說,因為對方不是那樣的人——她只是覺得不好意思,‘為什麼輸棋的時候,偏偏被他看到了呢?’
「呵,有一個朋友正好在陶然居,我是來見他的,沒想到在那里見到了你們倆,也算是巧合吧。棋下的很好,只差一點點就拿下了。最後的輸棋有些可惜,不過你的表現已經讓我很驚訝了。」王仲明笑著夸獎道。
不願被人看到終究還是被人看到了,金鈺瑩無奈地苦笑,「您就別安慰我了。好好的一盤棋下成那個樣子,我覺得自已都沒臉見人。」
「有什麼沒臉見人的?瑩瑩,這話我就不愛听了。要是輸了棋就沒臉見人,那天底下下棋的人都怎麼活?你說是吧?」多了一個人幫忙,陳見雪也活躍了起來。
「呵,是呀。這樣一盤棋要是輸了就不好意思見人,那踫到更重要的比賽怎麼辦?以後的日子長著呢。說不定到了哪天,回過頭來想起今天的事情,會連你自已都覺得好笑呢。」王仲明笑道。
「好笑,你是說我幼稚?」金鈺瑩瞪大眼楮問道。
呃,王仲明心中一凜。
對方的表情讓他想起了和紀嫣然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那時,紀嫣然的情緒也經常莫明其妙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剛才嬉笑打鬧,一轉眼變撅起嘴來滿臉的不高興,當真是說風就風,說雨就雨,臉色變得比五六歲的小孩子還要快,常常是搞得自已哭笑不得,左右為難,到那時,她又轉怒為喜,破涕為笑,卻原來什麼不高興,不滿意全是裝出來的。
是苦澀,是甜蜜?誰能說的清楚呢?
「我是說,你很單純,所以太容易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