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居二樓的一個單間里,曹英曹雄兄弟二人紋枰對座,一個雙臂抱在胸前苦苦思索,一個將兩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一邊輕輕的將頭上下點動,一邊嘴唇快翕動,顯然是在利用對方思考的時間進行形勢判斷。,,.j,,,,o,s,h,u,o.棋盤旁放著的茶杯冒著淡淡的熱氣,新式的電子計時器上的數字在無聲地跳動,屋里很靜,偶爾從樓外馬路上傳來的汽車笛聲,更讓這種安靜融上了幾許沉重。
沉思良久,曹雄松開手臂,伸出右手,從棋笥里拈起一枚白子,高高舉起,然後重重地落在棋盤上,‘啪’的一聲脆響的同時,他抬起頭來,望向棋桌對面的兄長,眼神中帶著幾許挑戰的味道。
看到弟弟落子的位置,曹英起先還是面無表情,但這種鎮定並沒有維持很久,他重新調整了坐姿,身體前傾將頭伸到棋盤之上,死死盯著剛剛落下的那枚白子眼皮眨也不眨,而呼吸則變得比剛才粗重了許多。
良久,曹英抓起一顆黑子落在盤上,落子之前,手在棋盤上空盤旋兩周,落子之後,坐姿沒有改變,依然保持成前傾的狀態。
曹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很快拈起一枚棋子落下,然後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品了一口釅茶。
曹英面色微變,表情更加嚴峻,盯著棋盤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鐘,終于輕輕搖了搖頭,「不行了,漏算了你還有這步挖的妙手。」
「是呀。你的局部攻殺計算一向精確,出現這樣漏算的情況真很少見,本來我打算在這里進行轉換,打劫搶佔角上的大官子,卻沒想到你會出現這樣的失誤,把劫活變成了後手死,實在是有失水準。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事兒,心思沒放在棋上?」贏的是自已的哥哥,曹雄也就沒有面對別的對手時那樣的狂傲,兩個人間的實力雖然他更強一些,但也並非是那種壓倒性的強弱,事實上,他在心里還是很佩服自已的這位哥哥,上大學,做生意,管理陶然居,圍棋還能達到業余頂尖水準,和自已種曾經拿到過全國冠軍的職業棋手有勝有負,真的是很了不起,如果當年自已的父親不是為了出于繼承家業的考慮讓其中斷訓練去上學讀書,以曹英在圍棋上的才能說不定能夠登上世界大賽的舞台呢。
「能什麼事兒,還不就是承辦天元戰的事。」曹英嘆了口氣答道,在自已的弟弟面前,他沒必要偽裝自已。
「咦?你不是對你的標書很有信心嗎?再說了,不是我捧你,北京城里那幾家棋社,除了你是正經讀過mB,拿過碩士學位的,還有誰有這樣的資歷?陳淞生?陳百川?得承認,這兩個老家伙門子深,交際廣,人脈強,但說到現化市場商業競爭這種事兒,兩個人捆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不要說標書,恐怕就是寫一篇兩千來字的規劃草案都能愁死他們。」曹雄笑道,所謂自少氣盛,他對那些早他幾輩的老棋手反正是不怎麼放在眼里。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總有一種點兒不大對勁的感覺,你還記不不記得那天考察團實地考察時的情況?」曹英搖了搖頭,他沒有弟弟那麼樂觀,做為陶然居的管理者,他不可能以曹雄那樣的思考方式去處理問題。
「記得呀。怎麼了?那個姓廖的不是對你的標書很欣賞嗎?他是這次天元戰的贊助方代表,他都認可了你的方案,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曹雄想了想,然後不解地問道,他覺得,自已的哥哥未免想的太多了,只怕是杞人憂天,白死了腦細胞。
「你沒有和他那樣的生意人打過交道,不知道這種人的作風,他們可以這邊和你在酒桌上稱兄道弟,那邊就把你給賣了。在商言商,在這種人眼里,真正重要的只有利益二字,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服從于這樣目標。雖然僅僅只是相處了半個多小時,但我可以肯定,廖志偉就是這樣的人。」曹英非常肯定地說道。從某方面講,他其實也是一個非常自負的人,雖然在外人面前總是裝出虛心禮貌的姿態,但那僅僅是做給別人看的。
「呃?,那又怎麼了?你的計劃做的好,能夠給他帶來想要得到的益不就得了?其實,我覺得這樣的人反而更容易打交道,最起碼,你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總比棋院的那些老古董強,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這個怕有負面影響,做那個怕擔責任。」提及棋院的領導層,曹雄是滿肚子的氣。
他是職業棋之年,按道理,他應該活躍在棋戰一線,參加各種比賽,而不是待在陶然居里,做什麼副總經理——當副總經理的收入雖然比大多數一線棋手的收入都要高,但職業棋手卻不是以比賽得到收入為主,這難道不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嗎?或許很多棋手會羨慕他現在的這種生活,但他自已卻總覺得自已在那些同為職業棋手的人們面前低了一頭,這也就是他為什麼總喜歡在外人面前擺出一付倨傲不屑的樣子,因為他不原讓別人現自已內心深處的那種自卑,就象豪豬,將身體上的尖刺豎起,與其說是為了傷人,到不如說是為了護已。
知弟莫若兄,和曹雄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曹雄的性格曹英會不知道嗎?他很清楚,和曹雄在這樣的話題糾纏下去最終只會不歡而散,自家兄弟,那又是何苦呢?
「你的說沒錯,我也一向認為,和純粹的生意人打交道要比和官僚打交道容易的多,不過,這並不等于說和他們他交道真的很簡單,就比如這個廖志偉吧,雖然他對我的標書非常認可,但我感覺的到,他那時的表現有一點敷衍的意思,似乎是想盡快結束考察的事。只不過,他是一個非常老練的生意人,把自已的情緒控制的很好,沒有被別人現而已。我也是晚上睡覺前反省當天所做過的事情時,才察覺到了這些。」曹英說道。
「呃,說到底,那也只是你的感覺呀,听張學斌講,他們是先從百勝樓開始考查,繞了一大圈,到咱們這兒時已經是第四家,誰都有累的時候,或許,那時他只是跑累了,想早點兒回去休息也說不定呀。」曹雄想了想後說道,他也不是全無腦子的人,也知道要想解開哥哥的疑心,至少要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嗯,你說的當然也是一種可能,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兒。」曹英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直覺這種東西很難講的清理由,不過卻是現實的存在。
「有什麼不對勁兒的?要我說,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曹雄不以為然地答道。
「嗯,你想,那個廖志偉正在壯年,無論年紀還是身體情況,都比張學斌強多,為什麼從張學斌身上我沒有那樣的感覺,卻在廖志偉的身上感覺到了?當然,造成廖志偉心不在焉,想早早了事的原因可能很多,比如你說的累了,比如說有別的事情要去處理,比如說日程安排的時間出了等等,但問題是還有一種可能存在——他心里已經有了一個選擇,所以覺得再浪費時間沒有必要,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可就大了。」沉吟著,曹英說出了自已的擔心。
「呃,這,這也只是一種可能罷了。」曹雄一愣,被哥哥這一提醒,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不過他沒有曹英那麼悲觀,終究感覺不能等同于事實。
「雖然只是一種可能,但咱們也不能不防呀。」曹英說道。
「那你說咱們能怎麼辦?」曹雄問道——生意方面的事情,他一向是听曹英的主意。
「嗯,不管怎麼樣,先要想辦法查清楚來咱們這兒之前,考察團在另外幾家棋社時的情況!」
曹英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