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卷過南京城,仰天咆哮,發出一陣嗚咽聲,滲人心脾。
「咕咚!咕咚!」任庸坐在城牆上,仰頭喝下一瓶營養快線,很是愜意的打了個飽嗝,吃飽喝足才好干活。一陣機器轟鳴聲傳來,一架機頭上貼著膏藥的偵察機俯沖著滑過南京城,貼著城牆迅速拉升,飛向遠方。任庸的臉色一變,盯著飛機的方向,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南京城外黑壓壓的盡是日軍,將近三十萬的部隊終于將南京城圍了起來,站在牆頭上往外看去,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籠罩在每個人的心底,牆頭上警戒的士兵躲在安全的地方,絲毫不敢冒頭,生怕被突如其來的飛機放了冷槍,死得不明不白,城門早已關閉,禁止通行。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兒,偶爾出現一個也是急匆匆的跑過,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舊報紙,上邊赫然刊登著委員長的講話和頭像,時間顯示1937年12月8日。似乎是感受到了戰爭來臨的氣氛,往日在街頭躥行的貓狗之類的,此刻也不見了蹤跡,城里的大部分人仍沒有找到離開的機會,只有少部分人事先預料到了,或者說已經看到事情不妙了,就趁機離開,剩下的大部分人仍是堅信戰爭和他們無關,只要不出來鬧事,無論是那方統治這個城市,都不會加害他們的。
「唐將軍,為什麼不讓平民們先離開這里,戰爭是雙方軍人的事,和他們無關!」南京留守司令部里,佐科拉神父氣勢洶洶的問道,表情很是憤怒;鑒于日軍越來越瘋狂,神父聯系了一下領事館,美國派遣了一艘軍艦停在南京城外的長江里,來接應南京城里的美國公民和國際友人。但是在外出的時候,跟隨神父的年輕人以及他的父親,還有一批拉黃包車的勞力和跟隨而出的民眾,卻在出城的時候被攔了下來,無論如何解釋,就是不放行。
一氣之下神父先讓外國朋友們離開,就直接來到南京留守司令部,找到留守最高長官唐將軍,要個說法,「呵呵,神父,我可是你的忠實信徒,來,坐下,慢慢說!」唐將軍是自告奮勇留守南京的,在洋人的心底頗有好感,如今卻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不能接受。唐將軍生就一副國字型臉,說起話來,聲音很是洪亮,不由自主的就使人潛意識里覺得相信,見將軍沒有正面回避這個問題,神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就坐了下來,想听听將軍是如何想的,為何要封鎖南京城,不讓平民出城。
「佐科拉神父,事情是這樣的,這樣做是有原因的,我就簡單的說幾點,首先在我的觀念里並沒有戰爭和平民無關的概念,南京城里近三十萬的人足以支撐南京城更持久的抗戰,也就是說這是兵源;再者說來,軍隊作戰是要士氣的,若是偌大的一個南京城只剩下士兵,而沒有市民,那麼這個城市就運轉不下去,甚至會直接崩潰的,這是後勤問題;第三,你也知道日本人和中國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而日本一貫擅長打情報戰,沒準現在的南京城里就隱藏了很多的日本特務,若是允許自由出行,那麼南京城的兵力布局就會很輕易的泄露,而南京城的防守是經過參謀的詳細論證進行的科學合理布局,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重新調整的……」在神父喝茶的過程中,唐將軍就連續說出了四五個這樣做的原因。
「唐將軍,恕我冒昧了,關于軍事方面的東西我確實不懂,看來我這樣做確實不對,在這里我向你道歉!」神父听了唐將軍的話,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戰爭的殘酷性和陰暗性,若是輕易將平民放出去,南京城能不能防守一段時間都很難說,「不過,我手下的一個年輕人很不錯,跟了我快有7年了,我非常的信任,能不能通融一下讓他和我們一起離去,關于軍事方面的擔憂,我以上帝起誓,絕對不會看錯人,他不會將情報泄露的!」神父想起了自己手下的一個年輕人,忍不住求起了情,「神父的話,我還是十分相信的,你放心吧,我會派人通知下邊的人悄悄將他放出去,然後和你們匯合」,唐將軍見說服了佐科拉神父,也松了一口氣,這些外國人非常難纏,而且容易較真,弄個不好就惹出一番風波。
「對了,城東區的一個教堂,有幾個國外友人仍不肯出城,你看……」唐將軍心底一轉,就想起了這個問題,不論戰爭勝敗如何,若是傷及到第三方的國際人士,都會惹來天大的麻煩,輕的丟官失爵,重則性命不保,「我尊重他們的選擇,並且他們已經在協議書上簽字,說萬一在戰爭中不幸遇難,不管交戰雙方的事情,協議書你看一下吧!」神父似乎早就料到將軍會問這個問題,伸手將協議書遞給唐將軍。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仍會派人保護他們的,這一點請你放心!」唐將軍並沒有看協議書,直接遞回,信誓旦旦的保證,「非常感謝,將軍,若是真的在戰後您染上這樣的麻煩,別忘了還有我這個朋友!」神父對于唐將軍的表態非常高興,很是真摯的說道,「那我就不打擾將軍了,」神父見目的達到,十分直接的告辭,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唐將軍眼神里盡是閃爍的目光,透漏著一股莫名的詭異。
「至此國家危難時刻,每個民眾都應該自發站出來,為抗戰出一份力…….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抗戰之責……凡在此刻參加抗戰,保衛南京,子女皆提前錄入出國留學的名額,雙親享受政府養老補貼,自身享受免役,戰後直接入黨,授予議員頭餃……保衛南京就是保衛國家,父老鄉親們,敵人都打到自己門口了,此時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時,挺直腰桿來保護你的親人、家園……凡有案底在身的釋放囚犯,自參加抗戰起,自動消除以前的案底,享受公民待遇,在戰爭中立功的直接提拔,當兵槍,子彈,一套士兵服,一日三餐管飽,天天見肉……」空曠的大街上,一輛戰前動員車在大街小巷里不斷流動,將留守司令部的征兵動員令在南京城里不斷通告。
「爹,我想當兵,殺敵報國!」一家普通民戶里,年輕人直愣愣地听著外邊宣傳車上不斷滾動播出的通告,咽了幾口唾沫,艱難而堅決地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整個人似乎瞬間成熟了,看上去是那麼的英武,「小兔崽子,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送死的,打仗可是要出人命的,你想讓你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嗎?等這仗打完了,我跟你瞎眼叔說說情,讓你在這街道上當個巡警,也好有個出息!」父親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兒子, 里啪啦的說了一通,最後有些不忍,就松了口。
「爹,我不要當巡警,整天游手好閑,不干一點正事,我丟不起那個人!我要去當兵!殺敵報國,雖然咱家窮,我打小也沒念過書,但還是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起這話,年輕人兩眼發亮,渾身充滿了力氣,原本瘦小的身軀看上去是那麼的結實,似乎擁有了一股說不出的氣勢,「你敢去,看我不打算你的腿!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當娘的怎麼活啊,咱家可是三代單傳,你想斷了咱老丁家的根嗎?當家的,趕緊勸勸這渾小子」,母親見當家的男人杵在那里,抽著旱煙袋,一聲不吭,頓時就急了,生怕當家的一個糊涂,將自己的寶貝兒子給推進火坑,火急火燎的說著兒子,想讓他打消這個荒唐念頭。
城東區一個胡同巷子里,一家老小近七口人輪番上陣,不斷地從枯井里將土運出去,倒在菜地里,「當家的,挖好了沒?「井口一婦人朝井里喊了幾聲,半天沒有動靜,頓時有些急了,正待下去卻見自己的男人從井口爬出,」瞎嚷什麼,想讓街坊鄰居都听見嗎?要是出了岔子,看你個老太婆怎麼抗!」男人拉著臉跟自家的婆子說了幾句重話,然後開始給人分派任務,將自家的糧食,被褥等往枯井里運。
井邊一個巨大的石盤在繩索的作用下,離地三尺,可自由滑動,只要在石盤下邊割斷繩子就能將枯井蓋得嚴嚴實實,「知道嗎,這里和洋人的地盤很接近,日本人一般不敢轟炸,就算城破了,咱躲在井里,絕對安全!」趁著停頓的檔兒,男人對著自己的幾個兔崽子說著,眼神里卻掩飾不住的得意,這可是他早年間在京城當兵學來的,絕對可靠。
順著胡同往前看,一座在南京城也算標志性的教堂挺立在洋人聚集區,「查克斯,你難道不擔心日本人在失去理智後,加害于你?」教堂里邊,一個美國記者疑惑不解地問著,「切迪克,我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身為這座教堂的神父,負責傳播上帝的慈悲,怎麼能因為戰爭而產生害怕呢?倒是你,身為一個記者,卻留在這個即將被戰爭環繞的城市,雖然你有戰地采訪權,不擔心生命安全,但是若日本人對你橫加干涉,你卻無可奈何啊!」查克斯對于切迪克的固執難以認同,「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追求,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偉大的戰地記者,獲得普利策新聞獎!」,「好吧,那就各自為夢想奮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