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琳見眾人對她所言無甚反應,頗覺失望,嘆道︰「你們還是不信?沒奈何,那就煩勞幾位莊主,派你們的弟子去打听一下罷!」話畢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似有一團物事在眼前掠過,接著一道鮮血噴灑而出,那物事落在地毯之上,又向前滾動幾秒,方才停住,眾人看清後,有膽小的弟子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大莊主也是面色慘白,劍尖不住顫抖。沈傲天左手扶住向後栽倒的鄒晨,已赫然成了一具無頭尸首,剛才那物便是他的首級。誰都無法料到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竟會在談笑間突然出手,且下手更如此狠辣!沈傲天想到鄒晨跟隨自己多年,做師父的不但沒給過他半點好處,此刻竟眼睜睜看他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仍無能為力。不由悲從中來,幾欲落淚。
三莊主怒道︰「無影山莊與你們魔教素來無冤無仇,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為斷魂淚而來,為何一出手便是殺著?」楚夢琳道︰「你們懷疑我的身分,那又有什麼辦法?好罷,現在交出斷魂淚,那也不晚。」三莊主怒道︰「十惡不赦的妖女,不要說斷魂淚根本不在我們山莊,即使在,也絕不會交給你!」楚夢琳變色道︰「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三莊主道︰「這話該送給你罷?你殺了晨兒,就得給他抵命,休想再活著離開這里,眾弟子,布陣!」無影山莊弟子亦非等閑之輩,強忍悲痛,腳步唰唰幾下挪動,已在各自方位站定。楚夢琳斜眼瞟著,根本沒將這虛張聲勢的陣形放在眼里。忽而縴指一提,道︰」那里為何有個空缺?」三莊主一眼看去,正是原本應由鄒晨所擔負的「陣眼」之位。缺少了陣眼,劍陣無法運行,戰斗一開始便處于不利之地,急道︰「二哥,人死不能復生,太傷心也是無益,你速來頂替晨兒!」但沈傲天遭逢打擊,已不知該做何反應,楚夢琳掩口笑道︰「哎呦,我好像不小心殺了一個重要人物嘛,現在你們要怎麼辦呢?」她神態便如犯了錯的孩童,擔心給大人責罰一般,三莊主只覺這妖女性情變化多端,實是捉模不透,暫時也無暇細想,急叫︰「二哥,你要讓晨兒枉死麼?我們殺了這個妖女便可祭他在天之靈,快來站穩陣眼!」楚夢琳冷冷的道︰「太遲了!」話音剛落,一襲紫衣已閃電般向沈傲天撲去,手中兵刃出鞘,乃是一把緋色長劍,大莊主變色道︰「這就是那鎮教之寶殘影劍?」楚夢琳抿了抿嘴唇,冷笑道︰「好沒見識!要對付你們,還無需動用殘影劍!」嘴上說著話,手中卻絲毫不停,一劍刺向沈傲天肩頭,沈傲天舉劍擋架,卻不知她這一招乃是虛招,此時他左手尚托住鄒晨尸身,舉右臂格擋,恰在腰間暴露出極大空門,楚夢琳手腕翻轉,長劍下削。
便在此時,斜刺里突現一劍,架住她攻勢,沈傲天向後急躍,也將鄒晨帶出了包圍圈。持劍的正是三莊主,楚夢琳皺眉,忽的將長劍略微傾側,沿三莊主劍鋒滑下,隨即由下而上反挑,三莊主一驚,側身避開。楚夢琳本意也正是將他逼退,心道︰「他們的劍陣尚未運行,我當搶佔先機,再逐個擊破。」看準了陣眼方位,正要躍至,耳邊風聲驟起,乃是背後有劍襲到,楚夢琳附身前傾,長劍直揮,兩名弟子中劍倒地,她右足向後踢中劍柄,那握劍弟子拿捏不住,長劍月兌手飛出,楚夢琳反手一劍刺入他小月復,沈傲天在旁安頓鄒晨已罷,便即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接劍入手。楚夢琳想他身在半空無處借力,搶上急攻,沈傲天「唰唰唰」連刺三劍,一劍快過一劍,三劍中皆暗含深厚內力,楚夢琳拆得三招,已感手臂酸麻,連退數步,沈傲天穩穩落于陣眼之位,三莊主喜道︰「二哥!」大莊主朗聲道︰「眾弟子按原方位站定,步那‘天羅地網之陣’!」
楚夢琳心道︰「唔,什麼‘天羅地網之陣’,又來取些亂七八糟名字唬弄人啦,且看他們還有什麼花樣。」細看眾人變招,也只覺平平無奇,但觀眾人臉上俱有肅容,當下不敢怠慢。她卻不知此陣乃是三莊主遍研古往今來,自諸般渠道流傳下的無數奇妙劍陣,以及戰場攻敵破城之陣,兼之以五行八卦之術,又暗含以星象變化,入陣初時尚無甚覺察,只當作見招拆招。敵人腳步不斷變化,眾弟子也將隨其而變,逐漸誘敵深入,猶如大海中的漩渦一般,使敵人避無可避,終遭滅頂之災。三莊主為此可說費盡心力,更有甚者,在夜半起行,于庭院中劃出格子,在對應方位中配合步法變動,端的是他畢生心血之杰作。楚夢琳本在那劍陣中飄忽來去,時不時的取笑一番。然而戰不多時,對方越圍越緊,直迫得她手腳亦已施展不開,四面八方盡是晃動的劍影,正前方一把劍裹脅著雷霆萬鈞之勢疾刺而來,楚夢琳瞳孔猛然放大,心道︰「難道今日要斃命于此麼?」
千鈞一發之際,只听「呼」的一聲,右側蠟燭一齊點燃,周圍卻不見半個人影,疾如神鬼之助。沈傲天微微變色,他眼光獨到,一眼看出玄機︰此風竟能攜起左側火勢,凌空瞬移,點燃蠟燭,且令左側蠟燭並不熄滅,若是掌風所致,那人內功究竟有何等精湛?此刻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心下惴惴。空中移動的火花突地爆開,緊接著眾人便覺一陣凌厲至極的掌風襲到,心肺霎時如同被掏空一般,內髒翻涌,當時一來正值全神迎敵,又在將勝之際,二來對此全無防備,欲再抵御已然不及,武藝低微的弟子盡皆受震飛出,重重跌落,狂噴鮮血而死,饒是三位莊主內力精湛,仍受極大創傷,跌坐在地板上,運功護住心脈。
這一來變故陡生,楚夢琳從死亡邊緣月兌險,不住暗叫僥幸,隨即故意皺眉道;「喂,江冽塵,誰要你多管閑事?你不插手,我同樣可以料理了他們!」只見一位裹一襲黑色披風的少年負手立于大廳正中,誰也未看清他是幾時到場。就如陡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面目生得十分俊朗,可令無數女子為之黯然,但眸中卻無一絲感情,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若說剛才楚夢琳的出現與招數只略顯詭異,這少年周身便似散發著地獄的陰寒之氣,比之索命使者,威勢亦更甚幾分。眾人本當楚夢琳是一嬌滴滴的姑娘,突然動手,眾人毫無防備,這才著了她的道兒,若真論武藝,她也無甚真才實學,但這少年剛才的舉動,足見功力深不可測。
那被喚做「江冽塵」的少年冷冷開口道︰「那也說得是,不過你死了不打緊,累我背著具尸體回教復命,我卻沒那般好興致。還勸你別將話說得滿了,起初若非我的提醒,你現在還困在那石頭陣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怕要惱得跺腳大哭。」據此听來,這二人同是祭影教中人,而那少年對自己的同伴說話卻也是毫不客氣,三莊主听他將自己精心布置的陣形稱作「石頭陣」,實是輕視已極,哭笑不得。楚夢琳強辯道︰「那有什麼了不起?我是可憐他們一大把年紀,這般辛苦堆了石頭迎接我們,不給他們捧捧場,那不是大大浪費了這一番心意?」江冽塵冷笑道︰「好,我再給你說說這劍陣,適才你站在此處,若是不閃不避,這正前方一劍可直接從咽喉刺入;你若舉劍擋格,東偏北二十八度者一劍便可斜劈而下,先將你右臂斬落,隨後正位即可齊攻;你若側身避讓,便是將背部直接送到正西首劍尖之上。你作何打算?」他這一番解說,將那陣形之各路變化說得透徹,直听得楚夢琳不自禁的後怕,剛才只覺迎戰艱難,卻未料到竟是凶險至此,無孔不入,自己唯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三莊主听他詳盡道來,生死存亡之際,仍不僅為自己劍陣大感得意,略微點頭道︰「公子好眼力,老夫這陣,可說是當世罕見,破無可破。」江冽塵不屑道︰「你在說夢話麼?」三莊主變色道︰「你說什麼?」江冽塵冷笑道︰「方才我豈非已親手破給你看過?」三莊主回想起那石破天驚般的一擊,守陣弟子盡皆喪命,自己兄弟三人也傷重垂死,那耗盡心力之陣,確是已給破了,這便似自己的親骨肉被當場殺死在眼前,頓感天地蒼茫,學武到頭來竟如此不堪一擊。心緒紊亂,登時氣血翻涌,吐出一口鮮血,便即癱倒。
楚夢琳奇道︰「咦,他怎地自己就死啦?」江冽塵道︰「人活系屬意念維持,他心理防線已毀,便如拆了房子的根基,又焉有不塌之理。」楚夢琳忽地想起一事,道︰「對啦,你剛才根本就沒入陣中,那也算數?」江冽塵道︰「我不會給人迫得那般境地。」隨即不再理她,緩緩踱步,行到垂死的沈傲天身側。沈傲天早已面如死灰,閉目道︰「公子文韜武略兼備,老夫十分佩服,你祭影教確實名不虛傳……」忽然睜眼,正色道︰「但你們如此逆天行事,天下但凡有良知的正義之士,均容你們不得!」大莊主也道︰「不錯,即便你們真的得了斷魂淚,也不可能真正的一統江湖!今日滅我無影山莊,有朝一日,也必遭同等下場!」江冽塵面無表情的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交出斷魂淚,我可饒你們不死。」話聲狀如千年寒冰,冷入骨髓。沈傲天苦笑道︰「饒我們不死?那我們無辜枉死的弟子又怎是說?便將你們首級也割了下來,仍不足以償他們的命啊!」楚夢琳怒道︰「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本小姐起先還想大發善心留你們一個全尸,既然你們不識抬舉,那,哼,早知如此,剛才就先不殺那些狗了,也可行善積德,讓它們做得個飽死鬼!江冽塵,你不殺他們麼?」這听來是句玩笑話,但所敘之行,卻是狠毒異常,令人不寒而栗。
江冽塵淡淡的道︰「具備殺人實力,原比殺人實質重要得多,你若喜歡,就送了給你罷!」楚夢琳臉上一紅,啐道︰「哪有送女孩子這種禮物的嘛!唔,待我想個法子!」大莊主哼了一聲道︰「不勞你這妖女費心了!」話畢潛運內力,便欲自絕經脈而死,楚夢琳出手如電,「啪」的一聲封了他的穴道,笑道︰「別急,想死還不容易麼?先容我想些有趣方式,讓你們死得風光些!」大莊主自忖求生無門,哪知但求免遭侮辱的速死竟也不得,長嘆一聲,閉目待死。
楚夢琳輕輕擊著手掌,沉吟半晌,忽而轉頭道︰「江冽塵,你剛才干嘛把蠟燭點上?」江冽塵道︰「這房子布置給他們做靈堂,你不覺正合適得很?」楚夢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想到主意了!」說著到一旁取過蠟燭,靠近大莊主身側,燭火觸到華服,立即燃起。大莊主外受烈火灼燒之痛,內月復又受真氣踫撞,只苦得動彈不得。江冽塵微微冷笑,袍袖揮舞,火苗便飛到了大廳各處。楚夢琳叫道︰「喂,你又來耍威風啦,這里又沒有人,耍給誰看!」江冽塵似笑非笑道︰「嗯,你不是人麼?」楚夢琳登時語塞,半晌才道︰「反正,反正我看你就是想與我搶功勞!」江冽塵道︰「無妨,到時向教主復命,你盡可說是你助我破了五行八卦陣,我生命垂危之際,也是你救我月兌險。最後殺盡莊客,又放火燒了山莊,都歸功于你。」楚夢琳沒好氣道︰「不用你假好心。」江冽塵道︰「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又空手而回,很風光麼?」楚夢琳這才想到來此目的,驚道︰「呀!斷魂淚若是還在這里……」江冽塵道︰「哪還輪得著你操心?我早已四處檢查過了,這山莊已無存在價值。」說著大踏步便向外行,楚夢琳又皺了皺眉,似乎想爭辯幾句,最終仍是強自忍下,快步追趕。兩人轉瞬出了山莊,背後熊熊火勢愈發擴散,一根根劇烈燃燒的木樁自頂梁傾垮。很快,就淹沒在了火海之中,什麼也不剩下了。
靜夜萬籟俱寂,唯余火光沖天,只有山間的明月見證著這場慘劇。這昔日繁華之地,頃刻間便成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