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斷魂劫 上卷 繁音醉 第七章(2)

作者 ︰ 凝小奈

這一路也自無事,湯遠程喋喋不休,他便與其閑話一二。湯遠程自幼熟讀古籍,對兵書也頗有鑽研,這一番詳談,令自己對戰場上行軍布陣一節倒大有進益,不由心中歡喜,殺意漸消,心想︰「他日南征北戰之時,讓這小子來做軍師,為我出謀劃策,當可使得。他生性單純,易于操縱,此刻對我忠心耿耿,我便當真收他做了徒弟,傳他一身武功,又有何不可?」當即道︰「路邊粗茶,那有什麼好喝了?待我們安定下來,師父請你喝上好的美酒,滋味可佳得許多了。」湯遠程道︰「師父一番美意,徒兒感激不盡,只是徒兒家中……卻沒什麼美酒。」語氣甚是失落。崆峒掌門笑道︰「咱們此去崆峒,自是由師父來盡這地主之誼。」湯遠程奇道︰「怎地是去崆峒?不是回我家麼?」崆峒掌門自知失言,勒馬停車,道︰「你要拜我為師,須得先行稟報了你家中長輩,再帶你回崆峒祭拜祖師。」湯遠程大喜,不住拍手。崆峒掌門干咳一聲道︰「你不是要去討涼茶麼?現下便去罷!」湯遠程道︰「是,師父。」緩緩站起身來,忽听那馬長聲悲鳴,隨即前蹄陡然一沉,他身子失去重心,不由大驚失色。崆峒掌門暗叫︰「不好,還是給追上了。」雙足在馬鞍一瞪,凌空躍起,在空中轉個圈子,穩穩落地,湯遠程卻直翻跌了出去。

崆峒掌門正方站定,見眼前強敵環伺,若是人質先自行摔死了,那可就麻煩得緊,當即平平掠出,直抓湯遠程後心。崔鏢頭手腕一揚,數點寒星破空而至,崆峒掌門耳力何等靈敏,以他武藝,即是身在半空,自可轉身以內力拂去暗器,但他滿心只掛念著湯遠程,無暇理會,背部倒被盡數擊中,雖未傷及要害,仍是痛得悶哼一聲,好在及時抓住了湯遠程,使他免于摔得頭破血流。崔鏢頭見偷襲得手,好生得意,喝道︰「兀那老賊,你還想逃到哪里去?」崆峒掌門將湯遠程放落地上,眯縫了雙眼道︰「崔鏢頭說話客氣些,我逃什麼了?」話間拉著湯遠程緩步前行,直走到那輛大車與眾官兵當中空位,卻是將大車護在了身後。

湯遠程仍是驚魂未定,嚇得面色發白,顫聲問道︰「師……師父,這……」崆峒掌門不去理他,向曹振彥隨意拱了供手,雖是行禮,卻全無恭敬之意,微笑道︰「曹大人,江公子,現下可非我率人胡鬧了罷?如此興師動眾,不知有何見教?」其時曹振彥等四人並未急于下馬,崆峒掌門雖是仰頭說話,神態間卻也不墮一代武學宗師之威。曹振彥淡淡的道︰「未知道長邀功如此心切,倒甘為車夫之行。」崆峒掌門哈哈一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昔日那越王勾踐尚可臥薪嘗膽,今日貧道便暫且屈尊一回,卻又怎地?」曹振彥輕輕撫掌道︰「當真敢于自比,這般鎮定自若,本府也要喝一聲彩了。」崆峒掌門笑道︰「那自是不勝榮幸。曹大人一句夸贊,當抵得過炎炎烈日下的一碗涼茶。」李亦杰見他神態傲慢,早已心頭火起,橫劍當胸,喝道︰「到得此時仍在裝腔作勢,今日便以你之血告慰龍老前輩在天之靈!」崆峒掌門驚道︰「你說什麼?龍總鏢頭死了?怎……怎會如此?是誰害死他的?」他語音發顫,倒似對此確是毫不知情,李亦杰瞧他一副有恃無恐之狀,氣得幾欲背過氣去。湯遠程卻道︰「師父,這些人凶巴巴的,沒一個好東西,咱們去找茶攤老板說話,別去跟他們說話。」眾人見那茶攤老板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龐,著上身,滿是補丁的衣服隨意扎在腰間,頸中搭一條毛巾,雖底色為白,但似是長年不曾洗過,落滿了灰塵,已近為黑色,右手執一抹布擦拭桌椅,左手在前額扇掌成風,時不時又抬起頭吆喝一聲︰「涼茶喲!」眾人不知湯遠程不諳世事,只道他存心奚落,將此人身份反抬得較曹振彥為尊,俱是忍俊不禁,崔鏢頭與曹振彥亦是面和心不和,思來滑稽,忍不住當先便是「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季鏢頭同是滿面笑容,卻見曹振彥面色鐵青,忙將臉色一沉,向湯遠程道︰「小朋友,非是我們不安好心,這俗話說得好,捉賊捉贓,如今你師父可給我們當場擒住啦,那輛大車中的物事便是證據,瞧他尚有何話說?」湯遠程道︰「什麼賊不賊啊,說得那般難听。我師父說他沒做之事,自是沒做,你們要問卻又不信,那費這番口舌又有何益?我們尚要趕路,也沒時間同你們嗦,是你們無故射死了我們坐騎,賠上馬來!」

崔鏢頭怒極反笑,道︰「這馬本就是我鏢局之物,我自喜歡將家中的馬射殺來玩,有何不可?」湯遠程道︰「你喜歡就回家去玩啊,同我們又有什麼相干了?」眾人見這少年臨危不懼,對答如流,暗贊他頗有膽識,其實湯遠程也並未想得許多,只是他讀書甚豐,能輕易捉住對方語中漏洞,再則他全無心機,倒如凶神惡煞之人同一個孩童說話一般,崔鏢頭也給氣得無可奈何。李亦杰忽道︰「你是遠程麼?怎地同這老賊在一起,又做了他的徒兒?」他本已認定了湯遠程是遭脅同行,但此時見他大力出頭,哪有半分不情願之意?現下又喚崆峒掌門做師父,此中緣由,可就搞不懂了。湯遠程奇道︰「是啊,咦,你是誰啊,怎麼識得我?」李亦杰道︰「我……一言難盡,你快些過來,你的家人很擔心你。」湯遠程道︰「你又知道了?我與師父這正是去我家啊!」崆峒掌門听他二人再對答下去,恐會令自己謊言拆穿,左臂圈轉,勒住了湯遠程咽喉,湯遠程突感呼吸一窒,叫道︰「師……師父!」崆峒掌門低聲道︰「別作聲,現下他們要來同師父為難,你配合著些,咱們定可月兌困。」湯遠程仍是不解其意,卻謹遵師命,假意掙扎幾下。

李亦杰大急,拔劍出鞘,右足一蹬,欺近崆峒掌門身前,一劍向他手臂砍去,崆峒掌門腳跟略轉,竟將湯遠程的腦袋直送向他劍前,李亦杰牢記沈世韻囑托,唯恐刺傷了他,忙用力收劍,不慎用力過猛,足下踉蹌幾步,以劍拄地。崆峒掌門右足反踢他手腕,出掌徑向他頸間劈去。李亦杰忙亂間松手撤劍,著地滾出,崆峒掌門一招擊空,欲待再打,卻覺手臂甚僵,幾是抬起亦有不能,將真氣在全身流轉一番,到手臂處卻似陡遭橫空阻隔一般。這一下方寸大亂,猛然間想起一事,抬首喝道︰「剛才那暗器上喂毒不曾?」崔鏢頭冷笑道︰「就興你用毒害人,旁人便用不得麼?」崆峒掌門叫道︰「快快交出解藥,放我們離開,否則……這孩子就沒命了!」說著手臂收集,直勒得湯遠程喉骨格格作響,此時他雖有愛才之心,卻也覺是保全自己性命要緊,是以倒並非做戲。

崔鏢頭仰天打了個哈哈,道︰「豈有此理,由得你在大街上隨意捉個路人,便想要我等就此罷手,天下焉有這等便宜之事?」崆峒掌門道︰「他可不是隨意路人,他乃是湯家小公子是也。」崔鏢頭冷笑道︰「湯家小公子又怎樣?死個把人,有什麼稀奇了?」與季鏢頭使個眼色,二人齊躍下馬,崔鏢頭手持九節鞭,攔腰向崆峒掌門揮去。季鏢頭手持鋼刀,飛身而至,當頭劈下。其勢崆峒掌門雖有湯遠程作盾牌,卻仍只能擋得其一,勢必被另一著擊中。情急之下,只得將腰間運滿內力,仰身以湯遠程之身擋那柄刀。忽然李亦杰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後立即合身撲上,二指疾插季鏢頭雙眼,季鏢頭一怔,揮臂格開,將刀圈轉,指向李亦杰,怒道︰「你小子做什麼?待要找死麼?」便這麼緩得一瞬,崆峒掌門已帶了湯遠程向後縱躍,避過了那一鞭。崔鏢頭大怒,叫道︰「這小子與那老賊果是一路!」

李亦杰深深一揖,道︰「請恕晚輩斗膽。二位鏢頭要殺這老賊,實是大快人心之事,只是若要在晚輩面前傷了這位公子,那可萬萬不能。」崔鏢頭冷笑道︰「萬萬不能?那咱們便瞧瞧。」仍是揮鞭急攻。這一下情勢忽變,崆峒掌門自也瞧出了些門道,純以湯遠程身子左擋右架,果見李亦杰便全力助他御敵,不由又驚又喜。李亦杰遠非崔季二鏢頭之敵,只得將華山派中變化繁復的劍招盡數使將出來,將二人兵器蕩開,崆峒掌門足下不住後退,已退到了那大車之前,驀的背部突遭掌力重擊,猝不及防,手上勁力稍懈,見大車中躥出個人影,似是個女子,將湯遠程從他臂間拉了出去,又躍開數丈,月兌離了他掌控範圍。崆峒掌門方才看清,她便是那大船上話語咄咄逼人的少女楚夢琳。

楚夢琳在鏢局中緊跟崆峒掌門而出,見他流露出尋車之意,順著他眼神所及,搶先躲在一輛大車的車廂之中,見他將鏢箱匆匆塞入,立即策馬疾行。之後與湯遠程一路對話,也盡數听在耳中。崆峒掌門適才將背部抵住車廂,她便趁機出掌偷襲。崆峒掌門未及提防,這才輕易著了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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