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黔足尖點地,縱身躍起,已到了她身後,張臂將她緊緊摟住,向旁掠開,不料使力過大,竟向著一棵樹撞去,百忙中將南宮雪身子側轉,自己背部重重撞上樹干,樹冠一陣震動,一個黑影撲將下來。陸黔不及細想,舉劍疾刺,那黑影不閃不避,這一劍從前胸通至後心,隨即「砰」的一聲摔落于地,正落入陷阱中,地面陷落,塵土飛揚。陸黔剛松了口氣,面上便挨了一記耳光,這才發現自己單臂尚環在南宮雪腰間,將她輕輕放下,關切道︰「雪兒,你不要緊罷?你看,我就說有陷阱,可沒騙你啊。」
崆峒掌門和楚夢琳也已先後趕到,陸黔自知無法再騙,只得起身見禮道︰「師伯,小佷適才為鬼魅所惑,不知自己做了什麼,請師伯恕罪。」崆峒掌門頷首微笑道︰「陸師佷現下神志可清醒了?」楚夢琳笑道︰「是我念過幾句‘惡靈退散’,又給他們超度,才救了你,你該怎麼謝我?」崆峒掌門喝道︰「夠了!你這妖女以後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昆侖雙俠是我殺的又怎樣?若真有冤魂索命,當初無影山莊為你所害的數十條人命,就該先來纏住了你!」楚夢琳小聲道︰「或是他們寬宏大量,早已往生極樂……」崆峒掌門哼了一聲,道︰「陸師佷,你也不必再將二位師弟掛在心上了,先來看看你一劍刺死的是個什麼東西,再惦記是否發動全派尋我報仇。」亮起了火折走到陷阱旁,陸黔上前一看,竟見何征賢圓睜雙眼,就如怒目瞪視著自己一般,滿身被數根尖樁穿透,尸首血肉模糊,一柄長劍插在心窩正中,這一看三魂驚去了兩魂半,不住後退,語無倫次的只道︰「是我殺死了師叔……是我殺死了師叔……」崆峒掌門微笑道︰「是啊,你這一劍刺得可挺準,已頗得尊師劍術真傳。這‘昆侖雙俠’之墓埋了昆侖掌門,也是物盡其用,應能鎮得住那兩個孤魂野鬼。但不知這同門相殘,又以下犯上,誅殺掌門,依著貴派門規,該當如何論處啊?」
陸黔慌道︰「不……我……我不是有意的,便是再借我十倍膽量,我也不敢……」崆峒掌門溫言道︰「你是因天黑瞧不清,為求自保,這才失手錯殺了師叔,是不是?」陸黔連連點頭,崆峒掌門突然揮出一條長鞭,卷住了劍柄,提出擲與陸黔,道︰「師伯相信你,明日先陪你去見通智大師與臨空道長,你向他們分說明白,再當眾謝罪,求得眾位同道諒解。」陸黔雙膝一軟,跪地抱住崆峒掌門雙腿,求道︰「不成,小佷還要當武林盟主……如若此事敗露,那小佷就從此毀了……師伯,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我了!」崆峒掌門心道︰「我已將這小鬼嚇得足了,有這把柄落在我手里,從此不怕不收得他服服貼貼。」輕輕將他攙起,道︰「師佷,咱們向來站在同一戰線,見到你這好苗子毀了,師伯也不忍心啊。這樣罷,今夜之事,天知地知,汝知吾知,那就睜一眼,閉一眼,權當沒發生過。昆侖掌門何征賢突染惡疾暴斃,由你繼他之位。只是在此之前,你還要做一件事,斷絕後患。」陸黔忙道︰「師伯所命,勿說是一件,十件百件小佷也做。」崆峒掌門抬手向南宮雪一指,道︰「你先將這女娃子殺了。由始至終她均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只有讓她永遠不能開口,方保周全。」楚夢琳道︰「你又來啦,普天下哪一個人不是用眼看,用耳听,用口說?難道為了這再正常不過之舉便要殺人?」
陸黔訥訥道︰「雪兒不會告訴旁人……」接著面現哀懇神色,拉著南宮雪道︰「雪兒,你做個保證,你說你絕不會講出去,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你!」南宮雪一直不曾說話,此刻才冷冷開口道︰「你少假惺惺的,我勸你還是殺了我,否則我一定宣揚得人盡皆知。只是我有一句話奉勸,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多行不義必自斃,師兄一定會給我報仇。」崆峒掌門催促道︰「李亦杰有什麼了不起,遲早還不是你的手下敗將?她要是不死,那死的就是你,快動手啊,還磨蹭什麼?」
陸黔緩緩提起劍,對準南宮雪咽喉,手腕卻是不住顫抖,這一劍始終刺不出去。楚夢琳靈機一動,故做不屑,冷笑道︰「你不能殺她,這才叫做欲蓋彌彰。若說天有不測風雲,何先生患病而亡,旁人既無利益牽扯,場面上道幾句傷感惋惜之虛言,也就罷了。昆侖派是誰做掌門,同他們可沒有半點相干。但如華山派突然不明不白死了個女弟子,二者合一,難免令人疑心斯事不純。雪兒姊姊又是孟安英孟掌門鐘愛的徒兒,引得華山派插手調查,此事當眾敗露,要黔哥哥身敗名裂。我說牛鼻子,他可是你的師佷啊,你就這般狠心,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又轉向南宮雪道︰「雪兒姊姊,這小子人微言輕,但現下這節骨眼上扳倒他,迫那老賊提前得勢,必將成為李大哥勁敵,這難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听我的勸,回去以後,還是裝作諸事不知。」崆峒掌門心道︰「這妖女說得倒真有幾分道理。陸師佷可又要以為我揣著壞心,這牆角絕不能給人挖了去。」輕拍陸黔肩頭,笑道︰「師伯是同你開個玩笑,她既是你的小情人,我自不會迫你辣手摧花。從今你任昆侖掌門,咱們便以兄弟相稱,愚兄先給你道喜了,哈哈,明日再聆佳音。但賢弟戰場情場,均橫了一個李亦杰,其中道理你可明白?」背了雙手,徑自緩步而去。
陸黔長呼出一口氣,暗叫︰「好險,好險!」想說幾句話調節氣氛,楚夢琳先道︰「雪兒姊姊,全仗我巧舌如簧,又救了你一次。你想同我兩不相欠,可就難上加難了。」陸黔對楚夢琳真是又恨又愛,緊緊握住她手道︰「楚姑娘,多……多謝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該如何了結。」楚夢琳笑道︰「我是在救雪兒姊姊,你是她什麼人了,干麼要你謝?」轉了轉眼珠又道︰「你當真想報答,也該知道我要的。」南宮雪插話道︰「別以為我就會感你的恩。那圖紙一定屬于我師兄,不僅如此,斷魂淚也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楚夢琳接口笑道︰「是啊,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是他的,你的人也是他的。」南宮雪一口道︰「不錯。」但她本是指盟主之言,楚夢琳不斷續的說來,听去倒似應承後句一般,當即面上燒紅,想要嗔怪,心中卻甜甜的十分受用。掩面便走,他二人也並未追趕糾纏。
南宮雪奔回帳營,見師父簾中仍透出些微亮光,想來李亦杰定也在內刻苦學武。不願打擾,獨自回到女弟子歇宿的帳篷中,但腦中一團亂麻,始終難以闔眼,直到天色將明才稍有困意,其余弟子早已起身穿衣,她不願顯出異常,再給師姐妹們取笑「師兄不在便魂不守舍」,也隨著打水洗漱。整裝完備後到得台前。李亦杰仍在與孟安英講武論技,沒注意到南宮雪眼窩深陷,隱現黑圈。南宮雪又感一陣難言酸澀,心道︰「我與師兄朝夕相伴,卻總覺距離更遠于韻兒姑娘,他對我從來不聞不問,我是冷了熱了,餓了渴了,他全都不關心。而揚言愛我的,我卻偏偏不愛。」下意識向昆侖派瞟去,只見一眾弟子果然俱著縞素,面有悲戚之色。陸黔身披土黃色蟒袍,頭戴掌門烏金冠,與通智並肩立于武台正中。听通智道︰「昆侖派前掌門何征賢,已于昨夜仙去,武林中少了這一位前輩英雄,實為一大恨事。何英雄遺願命其師佷陸黔陸少俠繼任,這位陸掌門,即是昨日比武勝者,武藝乃是大伙兒有目共睹,誠然不凡。」陸黔抱拳四面一揖,肅容道︰「在下年幼識淺,承蒙師叔賞識,以掌門重職交托。既已誠惶受命,定當秉承他老人家遺志,將我昆侖一派發揚光大。多有不足之處,恭請眾位前輩擔待指正,我陸黔在此先行謝過。」崆峒掌門微笑心道︰「這小鬼認真起來,倒也很像一回事。」通智又道︰「今日比武,成敗定乾坤,請問哪一位英雄要下場挑戰?」他話音剛落,立即有個素衣少女輕縱上台,先向通智施了一禮,又轉向陸黔,抱劍拱手道︰「華山弟子南宮雪,領教陸掌門高招。」
陸黔神色立轉憂傷,嘆道︰「雪兒,咱們就非得這麼兵戎相見麼?初時看到你沒死,我不知有多歡喜。」南宮雪挺劍抵住他咽喉,一如昨夜陸黔出劍方位,不差分毫。冷冷的道︰「你真的關心我,就不會讓暗夜殞殺我,不會用我來威脅師兄。我不是來同你廢話的,進招罷!」陸黔二指夾住劍鋒,微笑道︰「我絕不會傷你。」南宮雪怒道︰「怎麼?我這女流之輩不配陸掌門用全力麼?你敢有意放水,我就將你做過的丑事告知天下。」陸黔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道︰「你總要迫我做大違本心之事,但我一見了你,就著了魔一般的要待你好,討你的歡心,也或是前生的冤孽。罷了,你要打,我就陪你打。」將劍挾離頸前,左掌向南宮雪肩頭虛拍,南宮雪向後躍出,卻仍緊握劍柄,如此劍鋒便切了上來,陸黔無奈只得撒手,去解腰間佩劍,南宮雪雙足鴛鴦連環飛踢,陸黔劍尚不及拔出,只得以劍鞘相抵,南宮雪足下一蹬,揮劍斜削,陸黔將劍柄頂住她劍尖,使鞘月兌落,另一手接住,作棍點她右眼,南宮雪急回劍橫砍,左脅空門大開,正撞向劍尖,陸黔卻將劍圈轉下劈,南宮雪轉劍架住,知他相讓,狠狠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