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干笑道︰「有什麼,你……你說好了,咱們都這麼熟,何須如此見外?」這種撒賴般的話放在平時,他絕無法厚著臉皮說得出口,而今越是魂不守舍,便更想胡謅以掩飾情緒,要真被灰溜溜的罵走,此後再見到沈世韻,那是再抬不起頭來了。洛瑾的眼光像刀子似的剜在他臉上,抱臂冷笑道︰「我要跟娘娘指點些安胎期間休生養息的法門,以及日常飲食起居中各項關注要點,你就這麼有興趣?放心好了,你生不出來的,以後用不著過這一關,不必早作準備。」胡為听著洛瑾不斷挖苦李亦杰,早就忍俊不禁,憋得幾欲中傷,此刻一口氣直從鼻孔里噴了出來,笑道︰「我說洛瑾,以前怎不知你對生養孩子有豐富的經驗?不敢請教你是幾個孩子的媽啊?」洛瑾卻沒如他所料想般暴跳如雷,反卻笑道︰「我只有一個兒子,今年八歲,名字叫做胡為,哎,這個臭小子,成天盡是偷雞模狗,惹是生非,三天不打就上梁揭瓦,可真是讓我傷足腦筋。」胡為腦子一轉,做出恍然大悟狀,拍手笑道︰「哦!原來你的兒子‘胡作非為,一事無成,像個傻瓜’。這可領教了,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是以這結果也在情理之中。」
洛瑾柳眉倒豎,雙眼瞪大,頗具威脅性的瞟著他。李亦杰注意到胡為偷笑自己,早是暗懷不愉,正好拿他開刀,揚手一指,道︰「他也沒這顧慮,怎麼就能听你介紹……那些?」洛瑾笑道︰「你說胡為麼?他啊,他又不是男人,不能計算在內。」胡為臉一板,低聲喝道︰「私下里說說,還是開個玩笑,怎麼當著外人的面也亂講?」向李亦杰急急的道︰「李爺,您別听她瞎說,小人那話兒……小人可不是太監!」洛瑾掩著嘴笑道︰「誰說你是太監啦?太監是被閹過的男人,你打從娘胎里呱呱落地起,就不是個男人。」強撐著說完,笑得更是厲害。李亦杰皺起眉,道︰「不管你們這些異族女子再如何開放,自以為標新立異,畢竟大庭廣眾下說這些粗話,實在是……實在是傷風敗俗,太沒教養!」洛瑾冷笑道︰「我沒教養?可笑啊,我在自家屋里說自家話,又沒求著你听,你算哪根蔥,憑什麼教訓我?是呀,正因我要說這種渾話,擔心污了您李大爺的耳朵,您不愛听,所以才提早讓你回避嘛!你不肯走,就是甘願與我為伍,同流合污,那不能怨我。要我說啊,若是你能舉刀一揮,做了太監,我以後就都不再找你的麻煩,且看你有沒有這個決心了。」
沈世韻內心焦急,實不願再听他倆沒完沒了的斗口。冷冷說道︰「行了,都少說幾句,李卿家,本宮也不跟你繞彎子,眼下是我有事要問胡先生,不願內容外傳,也不願給多余的人在場听到。‘拜托’你暫時回避一下,可好?如若實在‘請’不動你移駕,本宮就退一步來‘遷就’你,我和胡先生到屋外去談。」說到個別詞語時,特意加重了音量。
李亦杰听她用詞雖客氣,但語調、情緒顯是十足不耐,不願再惹她厭煩,忙道︰「不需要。這里是你的寢宮,理應我出去的為是。」剛轉過身,腳步還沒邁出,沈世韻又道︰「李卿家,你我都是明白人,好話不說二遍,你該懂得偷听與偷盜並無本質差別,均是壞了良心,道德敗壞的下三濫行為。早前雖然是你及時救了我,但一碼歸一碼,你躲在牆角偷听本宮與豫親王議事,仍是令我很不開心。況且你身為武林盟主,就該言出必行,既已答允回避,卻言而無信,是為人所不齒。」李亦杰急道︰「你听我解釋,我並非有意偷听,那……那真是個誤會……」沈世韻一口打斷道︰「同樣的事,本宮不希望再次生。我言盡于此,別再降低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到得最終,連朋友都做不成。」李亦杰心里一片冰涼,他方才起身時,本已確是決定離開,沒存半分偷听念頭,而沈世韻言下卻對他頗生嫌隙,骨氣升了上來,拱一拱手道︰「告辭。」足下飛快,沒多時就走出甚遠。洛瑾還不放心,推開窗向四周仔細檢查一遍,這才釋懷,抒了口長氣道︰「娘娘果然了不起,幾句話就趕走了討人厭的牛皮糖,換作是我,任憑嘴皮磨破都不管用。」嘆息著走到床邊,幫沈世韻輕輕按摩雙肩,道︰「娘娘不覺得您對李亦杰過于姑息了麼?他自以為是,太不識相,屢次冒犯您的權威,還分不清同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偏要自以為是,拿他所謂的道德準則來約束咱們,時時橫插一腳,處處阻撓大計!要我說啊,根本不該留著他。」
沈世韻淡淡一笑,道︰「李亦杰與本宮也算患難之交,畢竟是他將我從沉香院帶出來,于我有恩,我不想做得太絕,令旁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當然這僅是佔比重最小的原因,重則在他現任武林盟主,統領群雄,本宮有意利用他的身份。當初既能為獲得權位委身皇上,今日難道不能對李亦杰假意賣好?他對我痴情一片,更是易于操縱,只消隨丟幾個笑臉,說幾句甜言蜜語,就可收得他服服貼貼。眼下將他軟禁在吟雪宮中,教他盡情享受,好消磨他的斗志,腐化他的精神,將其轉變為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無用爬蟲,另一方面本宮即可全盤接收他的兵馬,進一步擴展勢力。說到回報他的恩情,早已做到仁至義盡。他嘴里說愛我,卻口口聲聲替我的仇家說好話,想感化我?他做夢!人的忍耐總有限度,真惹火了本宮,我就讓他從這世上消失,與捏死一只螞蟻別無二致。空有一身武功的傻子,要對付他不費吹灰之力!」一口氣說了不少話,喘了喘,道︰「說這許多,可把正事忘了。胡為,你把那妖女剝了皮沒有?」
胡為笑呵呵地听著她們談論李亦杰,心情甚是歡暢,誰知問訊陡然轉加自身,臉上的肌肉頓時僵硬,忙躬身道︰「卑職該死。」沈世韻嘆道︰「本宮盼著你來稟報時,第一句不必先說‘卑職該死’。既有此一說,便知你必是又搞砸了。說罷,這回是哪里出了差錯?」胡為道︰「這事兒……說來說去,其實都要怪李亦杰。娘娘假裝昏倒之時,那小子里唆,非打我去請太醫。不過您當時裝得可真像,連卑職也給嚇了一跳,還道您當真厥過去了。幸虧洛瑾果斷,應變迅,卑職才有機會月兌身,可這一耽擱,再趕到時,不早不晚,剛好遲了一步,楚夢琳已經被豫親王帶走了。」沈世韻昏暈雖屬實,但究竟不算光彩。心想不如將錯就錯,且令下屬以為是一種策略,也不解釋,冷冷的道︰「喲,不得了啊,豫親王竟敢當眾維護刺客?待要如何?難道他對那妖女假戲真做,始終念念不忘,一朝重逢便舊情復燃?」胡為道︰「不會,不會。」吸一口氣,又皺起眉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對,不對。」沈世韻急道︰「怎麼又是不會,又是不對,到底怎樣?」
胡為道︰「娘娘容稟。卑職遲了一步,並沒當場看到,只是听前一撥抵達的兄弟說,楚夢琳一口咬定是豫親王派她行刺,豫親王大怒,說道‘誰指使你來陷害我?’,就將她帶回王府,預備嚴刑逼供。兄弟們想此事能由王爺親自處理,自是再好不過……」沈世韻怒道︰「什麼再好不過?那是豫親王的誘敵之計,為幫那妖女月兌身而使的障眼法!」胡為道︰「是啊,卑職之所以後來又說‘不對’,正是為此。常人蒙受不白之冤,惱羞成怒,也是尋常事。但我仔細一想,您在吟雪宮分明已告訴過王爺,那刺客就是楚夢琳,他怎能表現得仍似全不知情?究竟是信不過您,還是記性太差,過耳即忘?好像都說不大通,那也只剩下故意裝傻這一種可能。」沈世韻怒道︰「竟令這妖女在本宮眼皮底下溜掉,你們一個都月兌不了責任!」胡為忙道︰「也不能怪他們,先到的不知根底,知曉內情的偏又遲了,真說要怪,還是該怪李亦杰。」
沈世韻道︰「李亦杰固然可惡,但本宮是將任務交與你辦,不是由他,你就該自行負擔責任,用不著一味推月兌、怨怪旁人。」胡為道︰「是,卑職這就負起責任,帶齊人手,到豫親王府要人去。」沈世韻冷笑道︰「也不想想你與王爺身份懸殊,怎敢貿然以卵擊石?若是他矢口否認,你還能將王府整個兒翻過來?假使他存心包庇,果真讓楚夢琳藏在府內,卻不許你進去,你又有什麼辦法?」胡為語塞,好半天才道︰「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那妖女逍遙法外?這……都怪卑職大意,您要罰我學一百個青蛙跳,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沈世韻嘆道︰「就算罰你學一百聲青蛙叫,仍是于事無補。文武百官大多對本宮懷恨,只因迫于情勢,誰都不敢妄動,表面還要裝著恭敬禮貌。那妖女在長安意圖行刺,這消息也是攝政王事後知會,當時本宮沒對他表現出感激涕零,他就心有不甘,又拉攏了如花夫人,自以為捏住把柄,便敢軟硬兼施,想逼我就範,為他剪除朝廷旁支異己,掃清道路。相比豫親王就心浮氣躁得多,若他真去雇用刺客,本宮也不會奇怪,楚夢琳只是適時出現,當了他手中的刀子。他今日既然敢救下要我性命之人,擺明了肆無忌憚,要直上台面,與本宮分庭抗禮。他先撕破臉,我就奉陪。不過換個角度想,說不準正是良機……胡為,你是個男人,以你的眼光看來,楚夢琳真有那麼漂亮、可愛?」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