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為神秘兮兮的笑笑,道︰「您就沒听說過,川蜀等地盛行的變臉之術?且讓奴才來給你表演一出最精彩的變臉。」說著微側過身,提起手掌在臉上迅一抹,五官頓時化作為李亦杰的模樣,貞瑩看得目瞪口呆,胡為不待她反應,翻手又是一抹,相貌恢復如初,這一回貞瑩卻看清他手上捏了張薄薄的皮,所擬正是李亦杰的面孔。胡為笑道︰「韻妃娘娘總罵我‘朽木不可雕也’,今日終于後繼有人。听我解釋給您听,起初來喝茶下棋的那位,確實是李盟主不假。我們為飽您的眼福,已給了他多次得享艷福之機,但這小子為人太正派,總沒什麼大動作,也真能熬得住。要將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只怕要等得胡子一大把。萬般無奈下,只好以他為範本,制作出了這個小道具,僅為博取一笑,登不得大雅之堂。」貞瑩失聲叫道︰「人皮面具!你……」心里仿佛打開了個豁口,隱隱有光線照射進來,胡為將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低聲,笑道︰「貞妃娘娘,我勸您還是別聲張的好。我們在宮里玩變臉,不過是自娛自樂,稱不上罪過;您可要想清楚,一旦引得皇上興致大,整日請人到宮內表演,處處都是奇形怪狀的面具,看了也不舒服。您要是沒過足癮,改日卑職可以變作皇上的樣子,對您多加照顧。」貞瑩怒道︰「你敢!」伸手便要去奪面具,胡為手一縮,引著她在空中東西南北的晃了四下,揚手丟入身旁的一個木桶中,那桶內還盛著大半污水,是擦灰時用作清洗抹布的。貞瑩雙手插入桶中,到處掏模,將污水攪得溢出不少。
雖說貞瑩叫到半途即噤言收聲,無奈那頭兩字叫得著實太響,仍是清晰傳入福臨耳中。福臨暗暗皺眉,心道︰「一個滿腦子盡念著剝人皮的女人,品行可想而知!」對貞瑩失望愈漸加深,又見她將吟雪宮的地毯弄濕了一大片,忍不住喝斥道︰「夠了,貞妃,你不要太過分!」胡為笑道︰「皇上別錯怪了貞妃娘娘,她是想幫奴才洗抹布,孰料一個不小心,稍沒抓緊,那抹布就沉下水了,現下正在撈呢。娘娘從沒做過這些粗活,缺少經驗,也是值得諒解的。」貞瑩狠瞪胡為一眼,等福臨轉開視線,當即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這死奴才少在我面前囂張,本宮也不是好欺負的!」轉頭吩咐︰「茵茵,人家逼到了這份兒上,再不講究禮尚往來,可真有些說不過去。快把咱們的‘制勝法寶’拿來!」茵茵面色遲疑,囁嚅道︰「娘娘,您當真要那個……」貞瑩斥道︰「廢話,本宮跟你說假的麼?還不快去!」茵茵只得低頭應道︰「是。」貞瑩又向胡為冷笑道︰「你有精妙的道具,難道本宮便沒有?」胡為隨意揮了揮手,神態輕松的道︰「拭目以待。」才等過片刻,茵茵就捧著個黃金盒子走了過來。胡為夸張的叫道︰「哇,夠貴重的啊!娘娘何故贈此大禮?」茵茵雙手呈上之時,仍深懷膽怯,才伸到半途,手臂又不禁縮了縮。貞瑩極是不耐,劈手奪過,昂挺胸的走到床邊。剛好听到福臨說道︰「韻兒,這一次給太後畫像祝壽,你立了大功,朕早就想送些禮物給你,正好假公濟私,借著賞賜之名。你有沒有特別想要的?」
沈世韻道︰「皇上厚愛臣妾,吟雪宮里什麼都有,我也不缺東西。只要能拉近與太後間的距離,那就很開心了。再說,她不是已經賞賜過了?」福臨道︰「太後給你的,只能算作賞賜。朕卻是要你作為我的女人,收受一些禮物,其中意義可全不相同。」貞瑩忍不住冷笑出聲,道︰「韻妃妹妹可不缺禮物,她當女人當得也夠本了。你們瞧,這是什麼?」猛地將盒蓋掀開,露出內里的一個白銀盒子,掀開盒蓋,又取出個碧玉方盒,再啟盒見其中是一條金黃色瓖有翠鑽的帕子,狀若極穩妥地包裹著。貞瑩抽去錦帕,將盒子一翻,就見一個小木偶從盒中骨碌碌的滾落出來,冷笑道︰「禮輕情意重,保管得真叫周到!」沈世韻面上一絲驚訝之色也無,只輕輕拾起小木偶,手指柔和的撫模著木質表面。那小木偶長繞肩,體態縴細,衣裙皺褶勾勒得清清楚楚,五官刻畫精致漂亮,眉眼間的嫵媚,唇角邊的微笑,活月兌月兌正是沈世韻的微型木雕。貞瑩本來滿心譏諷,只當瞧個熱鬧,直至此刻才覺某個環節出了差錯,急得一把從沈世韻手里搶過木偶,語無倫次的嚷道︰「怎麼會是這個……怎麼可能的?另一個呢?到哪里去了?」將木偶在手中顛來倒去,想從木偶中找出點東西,又擰著它的頭,似乎要將它變個樣子。
正一籌莫展之際,一個雕作李亦杰模樣的木偶突然在她眼前冒了出來,耳邊一個聲音冷冷的道︰「你要找的,就是這個東西?」貞瑩掃了一眼,大喜過望,忙伸手去接,連聲道︰「對,對,就是它!怎麼在你這里,也不早點拿出來……」話到半途,心里驀的升騰起一股寒意,目光沿著那手拿木偶之人的衣袖緩慢上升,正看到福臨神色冷峻的站在面前,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寒霜,嚇得才接一半的木偶月兌手落下,連退數步,臉上驚懼之色尚未消去。福臨順手接住木偶,冷聲道︰「如此說來,你是很清楚這玩意來歷的了?」貞瑩已嚇得氣斷聲吞,不敢再多說一字,福臨也不耐煩等她答話,遂提高聲音叫道︰「德壽!德壽!」沒過多久,就有一名花白胡子直拖到胸前的老者快步奔入,施禮道︰「臣在!老臣參見皇上,願吾皇……」福臨板著臉,一口打斷道︰「德壽,前些時候朕曾請幾位親信共同參討,送什麼禮物給韻妃較為新奇,眾說紛紜,都不免落于俗套,最後是你提出了木雕的主意。朕素知你精通微雕技藝,便將這任務交與你一力承辦,至今進展如何?」那老者德壽道︰「老臣奉皇上旨意,不敢怠慢,日夜趕工,終于在欽定限期內完成。已與今日退朝時私下交給了皇上,您……怎地忘了?」
福臨冷笑道︰「真是這樣麼?那……」將兩個小木偶一齊甩在桌上,道︰「這是出自你的手藝罷?又當作何解釋?」德壽顫巍巍的探頭探腦,先看到沈世韻的木雕,又對著這個引以為傲的杰作多看了兩眼,抬手一指,道︰「對呀,這不就是……」心想皇上難道覺著我將娘娘雕得還不夠美?下一眼看到並排躺倒的木偶,立時大驚失色,道︰「皇上,這……怎會在您手上的?」語調已然駭懼失音。福臨冷哼道︰「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德壽皺著眉頭,苦思半晌,豁然開朗,道︰「皇上,這確要屬臣之過錯,罪誠惶恐!當時貞妃娘娘曾拿來一幅畫像,要臣照著樣子,雕一個男人,還反復叮囑定要雕得一模一樣。向皇上建議微雕的靈感,便是來自于此。也怨臣貪心,應知好事不應圖多,否則也不會弄得手忙腳亂,兩邊均須按時完工。臣緊趕慢趕,總算完成任務。最後關頭卻犯了個大錯,讓我的小學徒分類包裝,又因粗心大意,忘記再檢查一遍。結果就將本應獻給皇上的木偶錯給了貞妃娘娘,將貞妃娘娘交托的獻給了皇上……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說著磕頭不止。福臨嘆了口氣,一揮手,溫言道︰「罷了,錯不在你。只因朕好面子,在朝堂之上匆忙塞進衣袖,也沒細看。」語氣忽又急轉直下,道︰「但是朕不明白的一點,你說這木偶是貞妃所托,又怎會在吟雪宮里尋著?」德壽道︰「這個……老臣就真的不知了。」福臨瞟了貞瑩一眼,淡淡的道︰「貞妃,這男人是誰啊?」貞瑩滿面羞紅,想起不久前還大義凜然的說什麼「宮中的女人更要守婦道」,如今各面看來卻更似自己春心大動,動了動嘴唇,小聲道︰「回皇上,臣妾……臣妾也不識得。」福臨冷笑道︰「不識得?對一個陌生人,你特意請人畫了像,又刻為木雕收藏?你每日的心思,也不知都用到了何處去!」
茵茵見貞瑩陷入窘境,護主心切,忙幫著解圍道︰「啟稟皇上,他就是那武林盟主李……李大俠。主子知道韻妃娘娘同他有要事相商,盼能為國為民略盡綿薄之力,便請德壽先生雕了這木偶,好教韻妃娘娘當禮物送給李盟主,作個人情。」她用意雖是好的,在貞瑩听來則不亞于火上澆油,這開月兌話編得實在漏洞百出,先前是她當著福臨的面譏嘲沈世韻「不缺禮物」「做女人夠本」,又說她「禮輕情義重,保管周到」,言下之意都分明是說這禮物是她的野漢子所贈,絕沒可能是早有知聞,特加相助來作人情,只叫得苦。福臨自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漸現不屑,道︰「前陣子?貞妃不是說了,她在生病麼?」茵茵道︰「確是在生病。至于拜托德壽,以及采辦盒子等事均由奴婢出面打理。」福臨道︰「然則四處盯梢畫像的,也是你們宮里的人?」說著視線直指貞瑩。
貞瑩無處遁形,避無可避,只有答應了一聲︰「是。」福臨袍袖一拂,道︰「你寢宮中的侍衛,看來一個個都空得慌,盡做些無聊勾當。朕的皇宮里不養閑人,你既然不需要這些多余人手,留下幾個服侍飲食起居的奴才,其余人都調到吟雪宮當差,一並負責護衛韻妃安全。胡為,這支新隊伍,就交由你多費心統領。」胡為朗聲道︰「遵命!卑職領旨,謝恩。」福臨點了點頭,胡為趁他不察,偷偷向貞瑩笑了笑,低聲道︰「精彩,真精彩。搬起石頭接連砸向自己的腳,這樣的好戲,可不是每天都有得瞧。貞妃娘娘,看來您的道行,還是高不過一丈啊?」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