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斷魂劫 上卷 繁音醉 第十六章(16)

作者 ︰ 凝小奈

貞瑩冷笑道︰「學你的那些假面具?」沈世韻道︰「可以這麼說。你也不用費心探尋我的真相。本宮沒什麼真面目,對于不同之人、不同之事,我皆有適當措施應對。但可以告訴你,我的行事準則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真有人惹火我,我要先使得他生不如死,再以最殘酷的手段緩慢折磨。不過憑你這點火候,還沒那般容易令我生氣。」貞瑩大怒道︰「你欺人太甚!」撲上前就要動手,這一掌是打實了。沈世韻側身避開,架住她手腕,神態輕蔑的道︰「模仿旁人先行的言語舉止,是最愚蠢的行為,特別是忙著緊隨其後。這是我教你的第二點,可要用心記牢了。」說罷面帶優雅笑容,踱著步子,漫不經心的從斜突出的樹枝上扯下幾片粉色花瓣,在指間旋轉把玩,悠然道︰「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本宮對李亦杰絕無感情,唯有利用的關系,以及彼此利益的牽扯。借著他身為盟主之便收買人心,籠絡其麾下勢力,等得將這些好處揮殆盡,那時是否大慈悲,留他一條性命,則要視我的心情而定。這與我利用皇上的道理均為相通,說穿了他們只是一顆顆棋子,以我的本事、相貌,要尋個待我百依百順,甘願舍生忘死的男人,簡直隨處可見。但再如何听話,畢竟是些卑賤草民,唯國君才有著執掌天下的大權,我當然跟在他的身邊,也好以權謀私。等報過家仇之後,順便培養宮中可造之材,盡數對我盡忠,待得親登大位,坐擁江山,就輪到我給皇上看臉色,到時也不用假笑賣好,說盡了阿諛奉承之詞。他倒是比李亦杰更難伺候,可任何事都要請教旁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很了不起麼?只配在**耍耍威風,不如讓他去做東宮之主,恰宜得其所在。」

貞瑩額頭冷汗也冒了出來,萬沒想到沈世韻公然侮辱皇上。她听在耳中,反比出言者本人還緊張幾分。四面環顧,顫抖著聲音道︰「你……你不要命了?竟敢說這等犯上作亂的忤逆之言,就不怕滿門抄斬麼!」沈世韻內心深處隱隱一痛,仿佛觸動了某個柔軟的地方,心想︰「無影山莊覆滅已久,園子也給人一把火燒成了廢墟,如今只怕連遺址都找不到了,還妄談什麼滿門?」臉上露出少許淒苦之色,隨即憶及眼前處境,若是自己無法堅強面對,絕不會再有人能給她任何幫助,又立即鎮定下來,暗想絕不可給她看穿情緒變化,冷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了?本宮可沒笨到將這些話掛在口邊,整日翻來覆去的講,今日以後,便再不重提,只須此刻沒人听到,自與未說前渾沒兩樣。我說過犯上作亂的話?誰听見了?誰能作證?有些人面慈心惡,明里假扮道貌岸然,背地里干了一輩子喪盡天良的壞事,如未經拆穿,旁人也始終當他是大好人。還有人行善一生,只在一時糊涂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壞事,倘若敗露,雖不能說從此身敗名裂,但旁人再來看待,眼光總會有所差異。覺得很殘酷對麼?那也沒奈何,這確是世間真相,難道還想奢望公平?偽善的假面具雖不夠坦蕩,對于避嫌卻還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在謠言四起的深宮中,你說是不是?」

貞瑩感到從脊梁躥起一股寒氣,不由退了幾步,道︰「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這……這都是你見不得光的秘密,為何……」沈世韻聲音極盡魅惑的道︰「看來你還不算太笨,至少懂得耳朵長、舌頭長的人往往命不長,因為每個凶手都知道,只有死人絕不會泄露消息。」故意頓了頓,看著貞瑩全身陣陣顫栗,卻仍要強裝勇敢,以致面上肌肉不住抽搐的僵硬表情,似乎是一件極為賞心悅目的趣事。待將她嚇得夠了,才柔聲道︰「放心,本宮不會殺你滅口。你在我眼里根本什麼都不是,與死人無異,絕無可能影響我的大計,我這才可以毫不顧慮的跟你說說真實想法,好比在跟一塊石頭說話。你便是去告密,也沒人會相信,因為你的口碑已給自己毀了,得不到認同,真理也是謊言。就如故事里那個放羊的孩子,將村人愚弄得耐性盡失,一等狼當真出現,卻沒人再去救他。到時除引頸就戮外,別無他途。此外還有一點,你處心積慮的刺探我,可說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偏又是如此荒唐可笑。現下本宮就將最大的把柄親口說給你听了,你卻不能告訴任何人。獨自憋著,一定難受得要死。貞妃姊姊,你就慢慢享受這種滋味罷。」手指一碾,頓時將幾片盛放得生機勃勃的花瓣摧殘成了碎片,自她指縫間毫無生命力的飄灑下來。沈世韻欣賞著這一派凋敗景象,眉目含笑的瞟著貞瑩,好似向她示威一般。

貞瑩氣得幾近暴跳如雷,行為不由理智掌控,失聲狂笑道︰「沈世韻,你以為你可以當一輩子的假好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看來你還沒這份好運!回頭看看身後,是誰來了?」沈世韻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也平添幾分慌張,滿臉倨傲一掃而空,擺出溫和可親的笑容側轉身子。貞瑩瞬間跨步上前,扭住她一條胳膊反壓至背後,同時掌徑擊她肩胛,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貞瑩幼年時也曾隨滿洲武師學過幾招格斗擒拿之術,略有小成,又趁對方心慌意亂,全未設防間偷襲,沈世韻經她一擊之下,驟然失去重心,頭與肩齊平的跌入了身旁一個小池塘中,濺起紛紛揚揚一層水花。那池塘是在御花園中特地開闢,種植了些花卉植物,盛放得甚是繁茂嬌艷,作為一處觀賞景致,塘倒並非極深,只是每及入秋後,水溫便急劇下降。貞瑩見一擊得逞,遠比在背後放冷箭順利得多,高興得不住拍手,笑道︰「你服不服輸?再敢說什麼基業不易撼動?還不是給我一推就倒?到底是誰可笑得可憐?嘿嘿,這還是你教我的,不做君子做小人,害人前不作提醒,我學得不賴罷?你就像那只教老虎學本領的貓,自作聰明留下一手,可爬樹救不了你的命,最終仍是難逃虎口。你就在水里慢慢撲騰去罷,此地一向少有人經過……」

她連說數句,仍未見池塘中有何動靜。通常人在落水後,由于求生本能,總會拼命掙扎,浮浮沉沉,但沈世韻卻像是跌入池塘後立時溺死,平靜的湖面毫無波紋涌動,連細小的氣泡也不曾冒出。貞瑩雖恨她入骨,即使真將她殺死也求之不得,卻不願她不明不白便死,這仇也是報得稀里糊涂。向池塘走近幾步,終究難以看到水下情形,又叫︰「你要是撐不住了,就求饒服軟,我會去救你的,可別為爭一口氣,糊里糊涂就給淹死。」但不論她如何威逼利誘,沈世韻總是「按兵不動」。貞瑩正又氣又無奈,忽然從四周沖來一群侍衛,奔到近前紛紛跳進池塘,連褲管也沒顧得挽。貞瑩叫道︰「做什麼?誰允許你們……污染塘水?還不快上來?」但她才說半句,就感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感從背後襲到,以最小的幅度一寸寸扭過頭,只見福臨快步趕來,左右兩側各有一名小太監攙扶,二人七嘴八舌的勸說著「萬歲爺保重龍體要緊,韻妃娘娘就交給奴才們去救。」福臨急道︰「那你們還不快去救?」兩名小太監啼笑皆非,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想不通自己怎地莫名其妙便給歸入了救人一列。貞瑩乍見到福臨,又驚又喜,腳步輕盈的走上前,挽住他左臂,嗲聲嗲氣的道︰「皇上,方才您都看見了?」他出現得既如此及時,想必此前正在左近逗留。而二人這一番言辭,始終是沈世韻出言篡逆,自己則每一句都在維護皇上與皇室利益,孰是孰非,當有分辯。而能親耳听到沈世韻所述,效果更勝旁人離間百倍。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也令她因禍得福,守到了撥得雲開見月明之日。

福臨冷冷的道︰「也算不上都看到,不過該看的,至少不曾錯過。」貞瑩按耐住心頭狂喜,又問︰「那您也都听到了?臣妾盡是被這個女人陷害的,她的歹毒手段層出不窮,臣妾隨您多年,我是怎樣的人,您是最清楚的了。要論耍心機,我還真不是她的對手。但只要能使真相大白,使皇上不再受那惡女人欺騙,臣妾受一點小小委屈,又有什麼干系?」福臨怒道︰「什麼被陷害?一派胡言!事到臨頭你還敢狡辯!難道朕親眼看到的也會有假?朕剛到就看到你同韻妃大吵,將她推到水里,說什麼基業一推就倒,什麼貓捉老虎,老虎吃貓之類的。朕對你一再容忍,沒想到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越來越可恨……」

貞瑩沮喪得恨不得當場昏倒,怎料得福臨該听的沒听到,不該看的卻一幕不落,若不說是自己運氣背,還能有何解釋?這時一名侍衛抱起沈世韻,趟水上了岸,福臨迎上前,忙不迭的伸手接過,沈世韻已昏死過去,衣衫盡被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玉蔥般柔女敕的手指凍成了紫黑色,觸感冰冷刺骨,一縷縷**的頭凌亂散在臉上,面色慘白得簡直不似尚有生命,好像血管中的血液全凝結住了。整個人單薄得沒一點重量,抱在懷中輕若無物,也正因如此,難以體會到任何真實的存在感。福臨急矚太監備轎,先抬回乾清宮,再請所有太醫齊來診視。貞瑩道︰「皇上,此事一旦鬧到乾清宮,勢必影響不小,不知別有用心之人會怎生搬弄是非,不如就近請太醫到吟雪宮去看病。」福臨惱恨貞瑩接連毒害沈世韻,但他對事不對人,本身也並非十分記仇的脾氣,想到貞瑩身份還是自己的愛妃,不願使她太過難堪,哼了一聲,臉色仍是極為嚴峻,待太監抬來一頂軟轎,再作吩咐卻改了地點。貞瑩頓感喜慰,暗想︰「皇上能采納我的建議,說明我的話至少能給他作為參考……哎,真沒出息,作參考就高興得骨頭輕飄飄的,怎不想他對沈世韻又是何等言听計從?」心里埋怨不止,手中提著衣襟下擺,一瘸一拐的跟在轎子後追趕。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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